冬日（1 / 1）

时间这个东西捉摸不透，身处其中觉得十分漫长，可往往一转头才发现，早就过了许久。

似乎是眨眼之间，就由夏转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还有空调等各种科技取暖，到了冬天，富贵人家还好，有碳火取暖，穷困人家就难熬了。到了最冷的时候，扶峰县天天冻死人，尸体往城外一拉，直接扔在乱葬岗，埋都没人埋。乞丐之类的基本也就一扫而空，市容乍一看反倒好了不少。

周喜穿着整洁，拎着一个食盒往书斋里走，到了便把食盒递给赵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月儿姐，这是自己家做的吃食，我专门带来您尝尝。”

赵月穿着厚重的衣服，头上扎一个红包，插了好几团新买的绒花，看起来分外喜庆。她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几种常见的点心，便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呜，不错，是你弟弟做的吧，小园做东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周喜笑笑：“也就自己做着吃吃，算不得什么名堂，要说做这些东西，还得是掌柜的大姐，听说她要去醉春风学厨了？”

“是啊，”周喜一边吃一边感叹,“以前只觉得她做饭不错，没想到竟然打算去当厨子。”

“要是能学到大师傅的手艺，以后也当顶门面的大厨，那也是很好的。”

“谁说不是呢，”周喜道，“肯定是拜大师傅，为了这事，施掌柜前儿不是专门替她姐姐上门拜会去了吗？好像是拜了唐师傅吧，他那手艺真没得说，醉春风全靠唐师傅那手撑着呢。”

寒暄几句，周喜才说上正事：“月儿姐，掌柜的在里面吗？”

“在呢，也是你来得巧，要是明儿来，掌柜就得去昌运了。”

“这么说昌运的书坊已经弄好了？”

“差不多吧。”

周喜穿过门房去书坊里找施黎，她从前几个月起，就开始给施黎做事，如今也算有个奔头了。

施黎在书斋阁楼上有个单独的房间，用来处理事务，没事时也可以暂时小憩一下，周喜已经轻车熟路，到了之后敲响房门，没一会就有人开门。

“云公子。”

云齐对周喜点点头，抱着几本书离开了。

“周喜，你来了，有什么事？”

周喜走进屋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施掌柜，我是来送账本的。”

“哦，拿来看看。”

施黎接过周喜递来的账本，仔细翻看了一下。

“不错……”

“是不错，”周喜兴奋道，“陈氏书肆出的东西，质量不如我们，价钱还比我们贵十文，自我们自己开始印书后，他们的书基本是卖不出去了。”

施黎闻言不由得大笑，当初被陈氏书肆盗走西游的气总算是出了。

因为陈氏书肆在聊斋之后便开始做盗版，施黎便想了个损招，既然盗版必然存在，那么堵不如疏，你做，我也做就是了！

盗版的市场一直存在，但也不是个无底洞，只要是市场，一定有规模，也有饱和的一天。只要能抢占这个饱和的市场，盗版问题也就不攻自破。也是好在古代社会并没有那么多识字的人，也没有网络文学，不然施黎这个办法还真没用。

施黎招揽了一群人专做盗版，在城外买下了一套破房，稍微翻新便作为印刷厂房。施美娘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和王妈一起去照看着，而周喜就在里面当个小管事。后来施黎见她做事诚恳，人又聪明，便提拔她当个副总管。

周喜也的确没有辜负施黎的看重，凡事都多听多学，短短几个月已经能勉强独当一面了。

周喜带着人在城外的工坊没日没夜的印刷盗版，质量仅仅保证比陈氏书肆偷印的好一点，有些地方连字迹都看不清楚，什么书页粘连了，错版了，也都存在，不过无所谓，这东西本来就不靠质量取胜。等盗版聊斋印刷好了，陈氏书肆还刚卖没多久，这一下子被更便宜的盗版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奈何只能降价，它降，施黎也跟着降，哪怕倒贴钱也打算把这场擂台打下去。

显然，陈氏书肆是不能不赚钱的，便又动了歪心思，做了精品盗版，它做施黎就更绝，反正工坊里本来就压着不少聊斋，为分销各地准备，陈氏一行动，施黎立马示意周喜直接从工坊提书，用比陈氏书肆更低几文的价格卖出去，一下又断了陈氏的财路。

几次三番，陈氏书肆已是伤筋动骨，一时又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

陈氏销声匿迹了，施黎却没收手，低端市场始终存在，她不去占，自然有人占，既然如此，又何必把这块市场拱手相让呢？

不过施黎倒也没想到，做盗版竟然这么赚钱，看着周喜送上来的账本，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不过最廉价的纸张敷衍的印些东西出去，竟然也赚回几千两银子，这还仅是扶峰县一县之地，真是个好买卖。

施黎高兴了，周喜便也高兴，她十分敬佩施黎的手段，又感恩施黎能不计前嫌让她在手底下做事，因此对施黎交代下的任何事都极其上心，况且施黎待人大方、赏罚分明，银钱分红绝不吝啬，自她来了后，赵家工坊和书斋的工人月薪都上涨不少，而且遇上节日红包更是少不了，谁都愿意听施黎的话。

“这样，临近年关了，你去账房那里支一百两银子，自己拿十两，剩下的给新工坊的人分一分，大家都过个好年。”

周喜自然喜不自胜，又和施黎商定了一些开年后要做的事，便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周喜走后，施黎也准备打道回府，云齐正在书斋楼下等着她。

这大半年里，云齐变化很大，因为营养跟上来了，他个头猛窜，一下脱离了稚嫩少年的模样，有了成年人的骨架和雏形，五官也舒展了，看起来颇为俊郎斯文。

今天一天都在下雨，施黎从阁楼书房下来时，天色已经昏沉，冻雨已经变成了雨雪。云齐见到她，展颜一笑，合上手里的书，从桌旁拿起一把油纸伞。

“阿姐，走了。”

施黎应了一声：“嗯，走了。”

两人便同撑一把伞出了门。

不过寅时，可天已经见黑，路上行人却不见少，这样的雨雪天气分外让人不适，可因为临近年关，到处都很热闹，就连这样的天气都染上了喜庆变得可爱起来。

施黎心情甚好，云齐也是，一路走着，两人一边商量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去。

“正紧年货这几天阿婆都带着大姐买回去了，不过还有些小东西我们得自己买，阿姐想要什么？”

施黎想了想：“去城东的蜜饯铺子多买点零嘴，顺路再买些炒货，再去看看铺子里有毛货没有，要是有合适的就买些回来做鞋子。”

云齐一边听一边点头。

施黎问他：“你要买些什么？”

“不知道，买些糕点，再买些牌戏吧，家里的都久了，应该换新的，沁香阁的玫瑰水可以买些，阿婆爱喝。”

“你自己呢，总得买些。”

“好像也没什么缺的，吃的穿的家里都有。笔墨纸砚，书籍一类更是用不上去外面买。对了，初三时，能请渊上过来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过来了也能同我说说话。”

施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为云齐常跟着她在书斋，一来二去便跟渊上结识了。大概优秀的人总容易成为朋友，云齐和渊上又同为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还真是很有话聊。近来云齐还拜了渊上为师，跟着他学丹青技法，二人也算是知己好友了。

“行，初三是吧，”施黎略一想，“明天我问问长安，说不定她也有空闲呢。”

云齐无奈的摇摇头：“只怕渊上对长安没这个心思。”

“唉，男女交往，就是要靠多接触嘛，你看长安，为人正直，模样不错，又有能力，除了家世低一点，简直无可挑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长安不放弃，万一有一天渊上就动心了呢？”

云齐摇摇头，对此不做评价。

其实云齐也觉得长安和渊上实属良配，二人都堪称一句良才美玉，女貌郎才，人品底细也都互相清楚，若能结为夫妻，他们这些身边的朋友自然也为其高兴。可是感情这事总不常是“应不应该”“合不合适”，而往往出人意料，难以捉摸。

虽然说好像没什么要买的东西，可大概是年节气氛太好，施黎和云齐最终还是大包小包的提着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只见房檐顶，阶梯上都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白雪。

云齐看了一眼，说：“要是今晚一直下，明天怕是就要把屋顶盖住了。”

“那挺好，厚雪压房檐，多漂亮，到时候我们煮茶来赏景。”

守在房门口的刘言言和她爹爹一齐过来，一人接过买回来的东西，一人拿着掸子给二人把黏在衣服上的雪扫开。

施黎合着双手哈了一口气，问道：“言言，饭做好了吗？”

“厨房还在忙呢，”刘言言回说，“今天老太太请了亲家来，他们在偏厅玩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