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瓦肆是挺长一条街,吹拉弹唱干什么的都有,比较像后世的娱乐一条龙,虽说也有皮肉生意,不过但并不是什么淫窝。 施黎跟施美娘结伴到了长春楼,时近傍晚,正是热闹的时候。整条街都弥漫着酒香和脂粉气,施黎觉得有些上头,施美娘却感觉简直要醉死过去。一路上边走边四处张望,遇见说书的要停下来听听,点评几句和施黎讲的差多了。遇见杂耍的,探头去瞧瞧,乐呵一会,见收钱的来了,又立刻闪开。还有专唱擦边小曲儿的,几个模样俊俏的小伙搭伙,嘴里唱着眼神勾着,施美娘抬脚就要过去,还好施黎及时拉住了她的裤腰带。 “二姐,我就瞅瞅……” “瞅啥瞅,咱们是来干正事的,你娘可叮嘱我好多回,我得把你看紧了!” “哎呀,二姐……” “少废话,快走!” 正在拉扯间,边唱边跳的小伙停在了施黎身边,作弄的朝她耳朵里吹气,施黎的耳朵一下红了起来。 “哟,这位姐儿怕还是个雏吧?” 这人声音不小,旁边两个唱曲的闻言也走了过来,一边跳着施黎很难欣赏的舞,一边对她抛媚眼儿。 油腻得让人害怕。 施黎脸色苍白不由得倒退一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施黎疾步走出去,施美娘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二姐……二姐你跑什么呀,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离开人群后,施黎拍拍衣服,弹去刚才被沾染的香气脂粉。 “男人搞得涂脂抹粉的,真是受不了。” “什么,二姐你真是根木头,男人香喷喷的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臭烘烘的你才喜欢?” “额……”施黎想起来前世那些不洗脸不洗脚就床上躺的大老爷们,“臭烘烘的当然也不好。” “那不就结了?” 施黎飞了一个白眼儿:“过犹不及你懂不懂?” “俺不懂,”施美娘把手一背,三步五回头的往回看,“我就觉得香喷喷的哥儿好!” 施黎真是拿她没办法。 费了半天功夫,总算到了长春楼,只见丹楹刻桷雕梁画栋,上挂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长春楼。门口有几个模样周正的跑堂小娘笑脸相迎,进得里面,感觉处处雅致,台上正唱戏,唱的正是最近火热得不行的聊斋。施黎站着看了几眼,觉得比当初第一次演时好了不少。 施黎在长春楼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刚进楼就有人来迎,听说来找张灵筠,忙不迭的把她迎了上去。 长春楼有六层,是县城里最高的建筑,每一层楼都有两个戏台子,层层分隔开来,不进去还不知晓。楼里共有十来个班子,唱戏的,说书的,不一而足。统统都是县里叫得上名号的,否则还不能进长春楼挂号。张灵均在三层,正同几个班子的班主说着什么,见施黎来了,赶忙打发了那些人,笑若春风的迎上来。 “施掌柜,今天拨空前来,真是意外之喜。您若再不来,我怕是得愁死了。” 施黎颇为意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料一问下来,并无什么事情,不过是张灵筠说笑罢了。 有张灵均领路,施黎和施美娘一路跟着上了顶层,上面正在演画皮,武怜军扮演的梅三郎正痛斥负心人,台下一片叫好,声浪大得人头晕。 “吵闹了些,”张灵筠露出一点歉意的神情,“施掌柜请随我至雅间。” 施黎从善如流,几人转了几圈,到了二层的雅间中,吵闹声小了些,又能很好的看见台上的戏份,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张灵筠亲自倒了茶奉给施黎和施美娘,然后便笑意吟吟地说起聊斋的盛况,自从排了聊斋,长春楼的生意是日日爆满,每个戏班子都忙都团团转,着实赚了不少钱。 今日其实并不是个谈正事的好时机,周围太吵闹了,好在施黎也不是真来谈正事的,她只是和张灵筠说些好似有用细想又不怎么重要的废话,聊斋虽确定了要重排,可唱词戏曲,配乐种种,乃至出场镜头都要好好琢磨,哪里是这一时半会定得下来的。长春楼和墨痕书斋各出了几个人,都是对戏曲或话本十分老练的,聚在一起根据小说重新编排,打算趁着花灯节重新上演,再给聊斋添一把火。 施黎和张灵筠相谈甚欢,施美娘也乐得在这么好的位置享受戏曲,桌上的瓜果点心,施黎和张灵筠基本没怎么动,全便宜她了。临走时施美娘还颇有点恋恋不舍,施黎便让她把她自己吃剩的东西打包带走,免得浪费了。施美娘自然无有不从,乐颠颠去收拾残局。打发走了这个电灯泡,施黎才好意思拿出一直捂在袖子里的折扇。 “这个……赠予楼主。” 张灵筠十几岁便在人群中打滚,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这种情形他十分熟悉,在他十几二十岁风华正茂之时,多少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对他着意讨好,赠送的东西也数不胜数。倒是像施黎这样,真的只送扇子的人少之又少。 “施掌柜……” 施黎有些脸红,慌忙解释:“这是聊斋的纪念品,咳……我……我与大家一共定下的,书斋众人都有一份,我想着长春楼出力甚多,便趁今日有空为你拿来了。” 张灵筠不由觉有些好笑,施黎这点错漏百出的谎话,简直是掩耳盗铃。他接过折扇展开看了,虽说是聊斋的纪念品,上面却没什么和聊斋有关的东西,只是一幅空灵飘渺的山水图,上书一首从未听过的小令。 小令婉转,其中含蓄的意思却让人心中一跳。 张灵筠有些恍惚,上一次收到女子这样的东西,大约已经是十年前,这几年他年岁渐长,早已不是追蝶逐蜂的女子们狩猎的对象了。倒有些不知趣的人想占便宜,看他年岁不小,想着与他玩玩,不过都被张灵筠厉言拒绝。 只是…… 张灵筠不动声色的看了看羞得不敢看他还强装镇定的施黎。 “多谢施掌柜的好意了,”张灵筠温和的笑笑,“既是聊斋的纪念之物,可否劳烦施掌柜再多送几把来。” “啊……啊?”施黎愣了一会,这是她自己弄的,也就这么一把,上哪儿多找些来? “是这样,长春楼班子多,我虽挂着个楼主的头衔,却事事都得顾念底下的小祖宗们,这东西我瞧着甚好,若是只有一把,他们找我要起来,倒不好偏私了。” 施黎急道:“那你就自己留着!”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转角忽笑闹着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演辛十四郎的南知意,他瞧见施黎不由得双眼一亮,走上前来又是谈笑又是哀求,希望施黎把辛十四郎的戏份改得更精彩一些。 “好了,”张灵筠拦住了他,“成什么样子,惹得施掌柜烦了,花灯节不让你上场。” “好楼主,您可别吓唬我……诶,这是什么,您什么时候喜欢用这样附庸风雅的扇子了?” “这是施掌柜拿来的,”张灵筠看了施黎一眼,“是聊斋的东西。” “又是那什么周边?”南知意从张灵筠手里抢过扇子,展开看了几眼,便连连摇头,“这个不好,写的什么酸词,哪里看得出来是聊斋了,况且也没个人物画,怎么让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掏钱。这是谁定的,比以前的可差……” “就你话多,”张灵筠打断了南知意的话,“这是送给咱们自己人的,要那么花哨作甚?” “是嘛?”南知意又玩了几下扇子,“那倒说得过去,诶,怎么我们没有,只有楼主您有,”他拿眼睛假装一瞪施黎,“这就是施掌柜偏心了。” “你喜欢便拿去吧,”张灵筠道,“我再向施掌柜要些,给大家多拿几把。” 施黎不知作何反应,正巧施美娘大包小包的出来,她随意推脱几句,赶紧带着人走了。 “这施掌柜,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撵她,怎么走得这样快?” 张灵筠白了南知意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南知意颇为委屈:“我又如何得罪人了?” 张灵筠叹了口气,向南知意伸手。 “什么?” “……扇子还我。” 张灵筠走了,南知意却连道不对。 “什么不对?”身边的人问。 南知意想了又想,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好哇,这是老树又逢春,遇雨冒新芽了。” “知意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南知意展开自己的折扇扑扇了几下,笑意不减,“你呀,年岁太小,再大些就懂了。要我说,这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再是平日装得一本正经,这被一撩拨啊,也是春心荡漾。” “春心荡漾……知意哥你是说,施掌柜和楼主……” “嘘,你不要命了?被张楼主听见,把你赶出楼去!” “可不是知意哥你说……” “我说什么啦,你这小东西,本事没学到什么,倒学会和人叫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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