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一贯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地汇报。 信中说,从入了临州开始,准世子妃便开始招待他们吃喝,从东坡肉,鱼圆汤,酸萝卜,再到春饼卷菜,盐水鸭,巨大的蟹粉狮子头……小小一张纸,几乎写成了一张菜单。 墨竹见李承允面色古怪,便问:“世子,苏家那边没事吧?”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收起信纸,道:“没事。” 青松小心问道:“世子,吴桐还在信中询问,是否应该继续听准世子妃的安排,末将当如何回复?” 相较于婚事,李承允更关心边关战事,故而南下接亲之事,全部交给了吴桐和青松打理。 李承允道:“只要不出格,就随她去吧。” 青松倒是有些意外,但仍然应声而去。 墨竹见李承允有些心不在焉,打趣问道:“新娘子都启程了,世子还不早些回京?” 李承允敛了神色,道:“从阡北回京城,日夜兼程不过四日,时间还早。” 墨竹道:“近期又无战事,世子早些回京也无妨,阡北有我,定不让世子操心。”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不必了,回程四日,成婚一日,九日足矣。” 墨竹瞧他,笑道:“世子这心也太狠了些。你突然成婚,本就让一众京城贵女哭天抢地了,拜堂后便走,岂不是连世子妃也要伤心了?” “这婚事是我父亲做的主,我虽不愿却也答应了他,难不成大婚之后,还要我陪那苏小姐日日囿于后宅?” 墨竹一摇扇子,道:“世子此言差矣,夫妻之间本……” “先生。”李承允出声打断了他,道:“如今瓦落已在骑燕山以北筑巢,与其关心我的婚事,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罢。” 墨竹无奈摇头,“好好好,算我没说。” 两人便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聊至半夜方休。 墨竹离开之后,李承允仍然没有多少睡意,便踱步出了营帐。 营帐门口的士兵见了他,立即恭敬行礼。 李承允的目光落到了对方握着长.矛的手上,那只手冻得肿如沙包,红得吓人。 “下值之后,去找军医领些冻伤药。” 士兵一愣,顿时受宠若惊,“多谢世子!” 李承允没再说什么,只信步离开了营帐,向马厩走去。 马儿最通人性,一见到李承允,便冲主人兴奋地跺了跺前蹄。 李承允解开拴住的缰绳,将烈火牵了出来,烈火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脑袋便主动蹭上了李承允的手,以示亲昵。 李承允唇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摸了摸烈火,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烈火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李承允一人一骑,在夜色中驰骋,耳边寒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却依然面不改色。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允才拢住了缰绳,让烈火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背,轻拍了下烈火,道:“去罢。” 烈火仿佛听懂了一般,便踱着轻快的步子,奔到了不远处的湖边。 阡北周边地貌贫瘠,甚少有水草丰美的地方,李承允偶然间发现了这处原镜湖,湖边景色优美,草木茂盛,于是便偶尔带着烈火来这儿,让它饱餐一顿。 李承允立在湖边,静静凝视前方。 广阔而平静的湖面上,有一轮明月倒挂,与夜空中的弯月遥相呼应,长风袭来,水中的月亮被吹得微微颤动起来,涣散片刻之后,重新凝聚成形。 岸边遂风声粗粝,冰冷刺骨,但李承允却觉得比锦绣喧嚣的京城,好太多了。 - 苏心禾一行人一路北上,不过走了七八日,便顺利地入了京城。 吴桐按照侯府的吩咐,将苏心禾送到了城郊的一处别苑,别苑中的掌事婆子快步而出,她见到苏心禾,起先愣了一愣,随即才冲她福了福身子,道:“老奴骆氏,见过苏小姐。” 苏心禾笑着点了下头,“骆妈妈好。” 吴桐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别苑的牌匾,似是有些意外,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便道:“骆妈妈,苏小姐便交给你了。” 骆妈妈知道吴桐是李承允最器重的副将之意,满脸堆笑地应下:“吴副将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顾苏小姐。” 苏心禾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吴桐,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吴副将的护送,我才能顺利入京,请吴副将受我一拜。” 说罢,苏心禾便对吴桐行了个礼。 吴桐诧异极了,忙道:“苏小姐万万不可,这是折煞末将了。” 苏心禾却不在意的笑笑,郑重道:“还请吴副将,替我向其他护卫的士兵表达谢意。” 青梅顺势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递给了吴桐。 吴桐面色微顿,语气顿时严肃起来,“苏小姐,这有违军纪,使不得!” 苏心禾眨了眨眼,道:“吴副将以为这是什么?” 这一问,却把吴桐给问得有些懵了……所谓表达谢意,除了银子还能是什么? 苏心禾笑着拉开了布袋,道:“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不是喜欢吃春饼么?昨日在客栈里,我向掌柜的借了一晚上的厨房,和青梅一起做了一些,留给大家出城的时候吃。” 吴桐听了这话,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连忙从青梅手中接过春饼,道:“苏小姐放心,末将一定将东西带到。” 苏心禾一笑,便带着青梅,随骆妈妈入了别苑。 吴桐怔然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春饼,才转头上马,“出城,去南郊大营。” - 这别苑名为思正苑,是平南王府在城郊置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 “小姐,这别苑里头……好像许久没有住人了。”青梅说着,身子不自觉往苏心禾身边缩了缩。 苏心禾没说话,继续跟着骆妈妈往前走,但一双眼睛却无声打量着四周。 这侯府别苑从外面看来,还算体面,可一过了垂花门,里面就墙面斑驳,荒草丛生,就连抄手游廊上的灯笼,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往里走,还有一处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黑漆漆的,地上放着几个供人跪拜用的蒲团,看着有几分阴森。 骆妈妈将苏心禾带到了东厢房门口,笑容和方才比,收敛了几分,道:“苏小姐初入京城,本应迎入侯府,但按照咱们宣朝的规矩,男女成婚之前最好不要见面,不然不吉利。” 骆妈妈说到这里,唇角的笑反而深了几分,“便只得委屈苏小姐,在这儿待上几日了。” 苏心禾见骆妈妈人前人后两张面孔,便知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苏心禾笑了下,道:“无妨,天黑之前,骆妈妈和姑娘们将这儿打扫干净便好。” 骆妈妈面色微顿……这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敢使唤自己? 骆妈妈眼珠一转,道:“苏小姐有所不知,老奴是姑奶奶身边的,过一会儿,姑奶奶只怕要午睡起身了,老奴还得赶着回去伺候呢!” 苏心禾在来的路上,便找吴桐打听过府中的情况,骆妈妈说的姑奶奶,便是平南侯胞妹李芙。 李芙夫家原本经商,败落之后,索性阖家搬到了平南侯府,依靠兄长平南侯李俨供养。 骆妈妈如此说来,便是想将家中长辈抬出来,压制苏心禾了。 苏心禾活了两世,平日里脾气虽好,但遇上不平之事,也不是个会任由人拿捏的,她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开口道:“这才到晌午,骆妈妈带人收拾完这院子回去也来得及,当然了,若是姑奶奶遣人来寻你,我自然让骆妈妈先回去。” 骆妈妈听了这话,本想继续争辩,但思及对方不日便将成为世子妃,也不好得罪得太狠了,这才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道:“那好,老奴听苏小姐的。” 苏心禾便带着青梅,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骆妈妈气得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她今日过来,就是想给苏心禾一点颜色瞧瞧,便没有带多少人手,如今要快速收拾好院子,自己便也得来干活,才擦了一会儿桌子,骆妈妈就累得腰酸背痛了。 苏心禾掏出一包蜜饯,一面吃一面提醒:“骆妈妈可要动作快些,不然要耽误姑奶奶起身了。” 骆妈妈气得脸歪,却只得将力气都发泄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顷刻间便擦的铮亮。 一个半时辰之后,这院子里终于变得像样了,苏心禾看了看天色,便道:“骆妈妈辛苦了,若没什么别的事,你便先回府吧。” 骆妈妈心中气闷,却也只得敷衍地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青梅见她走出院子,才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姑奶奶啊?” 苏心禾秀眉微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没有姑奶奶撑腰,一个老妪哪敢如此猖狂?既然姑奶奶来者不善,我们便也不用给她留面子了。” 苏心禾说罢,目光扫过这座四四方方的庭院,这么小一方天地,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如论如何,这京城的后宅生活,也要拉开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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