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湘听到这里的时候，只愣愣的看着苏北，然后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说：“所以，你才会去国外做治疗。” 她看着自己病号服下面的刀痕，已经完全愈合了，很浅，她和苏北第一次交换身份就发现了，但并没有说出来，或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时机去问。 “嗯，”苏北问，“你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还好。” 苏北看着她焉焉的样子，抬手摸了她的额头，发现很凉，于是让她躺下。 “你为什么会同意进这个圈子呢？” 尹湘单纯觉得，苏北并不喜欢这样，但不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她又说：“看得出来，你很勉强。” 凡事都要有意义，在她看来，苏北的状态并不适合进入这个圈子。 “因为我姐。” 苏北说。 “啊？”尹湘的反射弧很长，她很久之后才挠着头，惊讶着说，“她追星？” 这三个字让有些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掉，好像击碎了某片厚玻璃，有了新鲜的空气钻进来，让人彻底放松下去。 苏北看着尹湘逐渐相信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摇手无奈地回应，说苏曳言并不追星。 虽然他姐姐的确收藏了很多杂志，但关于那个明星，还真谈不上狂热粉丝，应该说是……喜欢，有关于爱情的感情。 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他是唯一了解的人。 苏北又说：“这个圈子里有她想见的人。” “是谁啊？” “盛泽，”苏北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说什么尹湘就信什么，但自己不太习惯骗她，“他们是高中同学。” “这样啊。” 尹湘在心里怪苏北没有早点说，也抱怨自己喜欢瞎补脑。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盛泽在洗手间说的话、做的事，和苏曳言是同学，认识苏北也很正常嘛，遇见了吃个饭就是情理之中，她居然以为盛泽对苏北有点别的小心思。 于是尹湘的表情变得怪怪的，被苏北一下子看穿，问她“怎么了”，然后尹湘就把之前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让苏北觉得又尴尬又想笑。 他什么都知道：“你之前还以为陈莫然喜欢我。” “你知道了？” “嗯。” 再明显不过了，苏北想。 他给尹湘倒了热水，把药分好递给她，看着她一颗又一颗艰难又努力地吞服着，好不容易咽完，准备再接杯热水时，却听见尹湘捶着胸口迫不及待地问：“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吗？” 问得很委婉，压抑着强烈地好奇心，但是在外人看来还是很明显。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喜欢？暗恋？天啊……” 尹湘又咽下一口水，这一次她的想法少见的很准确：“所以，你姐姐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盛泽，后面因为盛泽进入演艺圈，就没有了联系？” 不错嘛，助力自己姐姐的爱情，尹湘又在苏北那颗水杉树上贴了一朵耀眼小花。 “算是吧，具体的我不清楚。” 苏曳言喜欢盛泽，盛泽对苏曳言也有记忆点，这是苏北唯一确定的事情。 尹湘点着头，说：“好，我们现在交换了身体，我肯定会好好努力的。” 热心的情绪在此刻格外浓烈，虽然不太懂暗恋是什么感觉，但根据她看偶像剧的经验来讲，喜欢一个人总是美好又珍贵的事，既然现在进了这个圈子，就要好好创造机会。 苏北看着她，觉得对方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些许超过两个人关系的意思有点明显。 他之前从来没有过朋友，明白尹湘的意思，但心里总有一点点突然冒起来的念头，带着不属于朋友之间的感情。 算了，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放下水杯，下意识回了句“好”。 苏北没有再待多久，然后去售票处买了火车票，其间邱云珍和他说了很久的话，问了买票的时间、地点，不大放心还准备来应海接他，最后苏北说了很多次不用，她才勉勉强强的放心下来，然后说一定回去车站接他。 这句话对苏北总是陌生的，他听见之后心情很复杂，不确定是什么情绪，然后答应着挂断电话，拿着售票员递过来的票，回了酒店。 明天早上的车，他没在酒店待多久就下楼送林小烨他们去了机场，再回去时已经有点晚了，他进电梯想起尹湘的那些东西不太好随意翻动收拾，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斜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着自己的脸对着自己总是不大习惯的，但这一次惊喜覆盖了一切情绪，苏北有点意外。 尹湘在苏北准备询问之前开口，示意苏北先进房间：“先进去吧，好冷。” 苏北点着头打开房门，就看见尹湘窜进了房间，在房间里绕了很多圈。 “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要带什么东西的，最后觉得太麻烦了，还是我过来吧。” 尹湘说的时候取掉了头上的鸭舌帽，她溜出医院的时候可害怕了，因为在片场晕倒，有几个记者一直尝试联系她。 她把所有东西丢到床上，发现苏北靠着墙在发呆，然后叫了苏北的名字：“过来帮我一起装~” 说话的声音不大，苏北没有反应过来，在尹湘第二次重复后才转过头说着好，靠近她然后笨拙的打开箱子。 他们把衣服叠起来放进箱子里，小东西都沿着缝隙塞得满满当当，全部装好后把箱子锁上，尹湘顺手推给苏北，然后还带了一个大口袋，里面是应海的特产。 她说：“你之前有坐过火车吗？” “没有。” “哦~我怕你不适应。” 苏北想，应该还好吧。 “你到了车厢找个角落，用这个垫子垫着坐。” 尹湘指了一下口袋里的厚垫子，语气很自然，让苏北想到了自己的某个长辈。 或者是…… 他在心里默默打住，然后接过包和箱子，顺势说：“知道了，会的。” 尹湘看着苏北，没有再讲话了，她也发现了两个人气氛的小变化，然后低着头看着苏北的发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唇角总是抑制不住的向上。 最后还是好尴尬，然后她看了眼时间，推着苏北出了房间：“走吧走吧，送你去车站。” 路上尹湘有点无聊，在医院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完全没有困意，所以为了打发时间，她重复背了一遍苏北拿给她的有关于片场的注意事项，让前面的李兆禧一头雾水。 “苏老师，这些是等会儿片场的内容吗？” 他以为导演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要突击大考核。 “不是不是，我练练口语。” 尹湘摇着手，机智说道，并对苏北作了一个“这个说法还不赖吧”的表情。 苏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点头配合着她，很难得的比了个拇指。 等到了车站，苏北跟尹湘分开后，进了检票口就一直在人流中找着空隙前进，刚过完年，车站人很多，抢在前排的人都不管是不是会撞到人，莽撞地往前冲。 等到了车票上写的车厢门口时，有人直接把苏北挤到了最末尾，他懒得去抢，索性取了助听器，拖着箱子躲避着来来往往的人，最后一个上车。 本以为上车后就好了，没想到他还是大意了。 拿着票根看着过道和连接处的人，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站六个小时而已，ok……他妥协着到洗手间旁边靠着。 不久之后，有个盲人半躺在地上，腰靠着墙，占了很大的位置，他一直拿着手机戳戳点点，语音播报老是说了一半就跳转到下一个，大概过了一刻钟，机械女声在嘈杂的车厢里断断续续的响起，让他旁边的人厌烦的移了位置，撞到了苏北。 “不好意思。” 苏北拽着箱子让开了，没有理他。 撞他的人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然后从他旁边走过去，找了个地方蹲着，和旁边的人说着听不懂的方言，跟川城话出入很大。 苏北收回目光，看着地上的盲人把手机放进兜里，旁边的蛇皮口袋上坐着抱着孩子的女人，周围的人也慢慢站不住脚，陆陆续续蹲了下去，最后他们的困意好像越来越重，说话声也小了，便一点都不顾及形象地坐在地上，睡得歪歪扭扭。 苏北想起了尹湘到应海的那一晚，她一上车就犯困，原来是因为这样。 于是他也靠着墙坐下去，好像在这座列车的某一角，能去感受到一点点、关于尹湘的心境。 他试着代入尹湘的视角，看着周围乘客的衣服布料，粗糙、皱皱巴巴，颜色各异，她或许会好奇，会感叹着这个世界上努力生活的大多数。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不呛人，让人想闭着眼睛昏睡，她或许也会跟着闭眼休息吧。 总之，路途上有过太阳、阴暗隧道里的漆黑，这一切和来来往往又短暂待在一起的人拼凑成了一趟旅程，苏北知道自己要回川城，邱云珍的话也再次回响在耳边，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听见这番话的感受。 是方向感，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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