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湘随便套了件外套，下楼出了小区，站在大门右侧的人行道上等着苏北。 骑着车赶到的苏北在路边踩了刹车，走到自己身边。 “不用出来等我。” “我其实没什么事了。” 尹湘说了假话。 她迫切地想知道，苏北隐瞒了自己什么，但还没开口，便是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她站不太稳，极力保持平衡后，视角却发生了改变。 秋日的落叶正被自己踩在脚下，后脑的痛感已经消失了，也没有了胸闷的感觉，像岸边的鱼被重新扔进湖泊，归属感分外强烈。 虽然换回了身体，但她还是很累。 尹湘抬头看着苏北的脸，发现对方永远是那副表情，仿佛头痛、眩晕从未在他身体上出现过。 她后退了一步，忍住了哭，重复着说自己没事。 但她捂着嘴唇，露出的鼻尖和全是泪水的双眼，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苏北：“你可以说出来。” “你也是。” 都可以跟我讲。 尹湘想，最好再也不要交换。 就不会感受到关于抑郁躯体化的症状，也不会有无力感。 她觉得苏北很重要，因为自己也跟着共情、难受。 她站在原地，苏北不清楚她的心思，准备安慰，但抬起手又停下，最后叹了口气，然后掌心贴在她的发顶，说：“没事，你……我送你回家。” 尹湘感受着苏北指尖的触感，听见这番话后终于忍不住，眼泪断线般落下来，慢慢靠近苏北，紧紧抱住他，整个人陷进对方柔软的针织外套里，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柚子香味。 是邱云珍趁超市打折时囤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想到了阿爸阿妈和姐姐，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了。 于是把埋进苏北肩窝的脑袋抬起来，擦了一下苏北的外套，上面有一块很浅的水渍。 苏北对尹湘刚才的举动有些猝不及防。 他摒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胸口缓慢的上下起伏，手没有回抱过去，只是站着，默默感受着尹湘搂着自己的力道。 没有言语，但抬头便是星星，万物都在静谧的夜里生长。 直到尹湘松开手往后退，苏北才发现，尹湘的发丝被她身后的路灯照得很浅，眼睛里还有泪花，风吹过来时她没有闭眼，有点微微聚拢，显得有点呆。 “别哭了。” “嗯，”尹湘问，“有纸吗？” “口袋里。” 苏北指了尹湘的外套，他出门前应该是装了的。 尹湘伸手摸进去，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又隐约冒了出来。 她盯着苏北的眼睛，声音带着哽咽：“破了。” 苏北咳嗽了一下，想，不是我弄的。 然后他从自己兜里找了一下，拿出一张纸，皱皱巴巴的。 他看见尹湘又要掉眼泪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对方今天怎么了，但还是安慰道：“没事，这里有纸。” 尹湘接过来擦干净眼泪：“你根本不懂。” 根本不是纸的事。 尹湘说：“苏北，你……算了，总之我先回去了。” 她不准备再问，单纯的想，苏北要是能像他安慰别人一样开导自己，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了。 毕竟感同身受很难。 苏北：“我送你。” 尹湘头也不回的跑向自己的小粉车：“不用，这么近，你早点回去休息。” 她骑上车后，对苏北讲：“你进了娱乐圈，以后成为了大明星，肯定会有更多人喜欢你的。” 你也要喜欢自己，首先。 尹湘这么想着。 苏北听见尹湘的声音，然后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对方总是会说些这种类型的话，但很奇怪，每一次都能让他想起已经麻木的痛感，还伴随着或酸涩、温暖，并不具体的情感。 之后他拿出手机对尹湘发消息——你姐把布丁接回家了。 收到短信提醒的尹湘在路口停下，打开时简短的几个字让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开始期待起布丁现在的样子。 应该长大了很多吧，她现在是自己的身体，不会再因为狗毛过敏了。 她迫不及待的赶回家，冲进家门的时候直接扑到邱云珍身上，猛嗅着她身上洗洁精的味道：“今天是你洗碗欸。” 邱云珍本以为女儿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结果突然对自己这么亲近，还有些不习惯。 她点头，然后问尹湘刚刚出去干什么了。 “同学心情不好，去关心关心，”尹湘的视线在客厅穿梭，“布丁呢？” 话说完，便看见布丁从房间里蹭出来，然后跑向自己，在脚边绕来绕去，甩着尾巴。 她发现布丁的毛更长了，长大了很多，抱起来都有点费力气。 尹湘顺着它的毛坐到沙发上，挨着尹霈豪，然后靠着他的肩膀。 尹子熙在厨房切水果，还精致的摆了盘，但被尹霈豪毫不讲究的吃法给弄乱了位置，她一边抱怨一边递水果给邱云珍，旁边的尹湘看着这个场景忍不住傻笑，然后讲：“我也要。” 顺便张开了嘴巴。 “自己拿咯。” 尹子熙推近了果盘。 摸着布丁头顶的尹湘在分出一只手弯身叉水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刚才苏北的举动。 摸自己头顶。 自己还抱了他。 尹湘的脸一点一点变红，自己头顶的皮肤好像酥酥麻麻的，她准备拿水果的手突然转了方向，然后捂住自己的头顶，手心又滑到眼睛，露出一个缝隙尴尬地溜进房间。 “怎么了？” 尹子熙还以为自己妹妹变幼稚了，不给递水果还玩脾气。 尹湘关门之前说：“没有啦，记得给我留点芒果。” 她说完便抱着布丁一头栽进床里，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没关系。” 苏北这样，肯定也是把自己当好朋友的。 尹湘想，虽然已经熟悉了，但苏北的抑郁自己并不好去了解。 今天晚上自己还因为苏北的躯体症状情绪失控了。 “嗯……你其实真的很好，”尹湘摸着布丁，回忆涌进脑子里，“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 或许，自己和林点他们，能让苏北好起来，哪怕一点点。 尹湘暗暗立下一个美好的设想。 —— 周日返校的第一个晚自习，苏北收获了好多同学的搭讪和注视，甚至问他要签名，主任还找他询问过能不能平衡学习和演戏这两件事，或者已经做好了选择，有了倾向。 苏北不太适应，在这之前他一直都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着，亲自经历还是有些不同。 他应付了年级主任的问话，拒绝了很多个要电话号码、□□号和签名的同学，在座位上报复性刷题。 尹湘看着苏北臭脸的表情，在课间休息时主动破冰：“这是盛泽留的电话。” 留下联系方式后，盛泽在傍晚回拨来过，当时尹湘正和陈北安他们一起干巴巴的用餐。 盛泽当时提议下次找时间，但之后便没有再联系了。 她怀疑盛泽对苏北的意图很奇怪，本以为苏北知道这是盛泽的号码后会问自己经过，结果对方只是点头，没有要细问的样子。 还没等尹湘组织好语言，前桌的林点听见了“盛泽电话”四个字，激动得凳子差点翻过去。 她直接越过林小烨走到苏北旁边，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了兴奋：“真的是盛泽？我看看我看看……算了还是不看，看一眼吧，啊还是算了。” 她自我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看号码，怕抵挡不住诱惑，打扰到盛泽。 林小烨对偶像剧不感兴趣，但也了解，他成了第一个抱苏北大腿的人：“火了也不要忘记我们啊！” “对~” 林点想，说不定还能拿到盛泽的签名和合照。 他们都看见新闻上报道的关于苏北和洞谈老总儿子的事了。 林点当时便想起了关于苏北眼睛受伤的猜测谣言，恍然大悟后还有点愧疚。 原来苏北这么久之前就收拾那群混混了。 她支持道：“苏北，我们现在就是你的铁杆粉丝。” 林小烨附和：“当然。” 尹湘戳戳苏北的手臂，然后握拳轻轻敲在课桌上：“我也是。” 突然之间收获三个粉丝的苏北咳嗽了一下，然后唇角微扬，又很快收住：“还没安排之后的事。” 林点：“不是说会拍方柏青的新戏吗？” 她从报道上知道的。 尹湘：“对啊。” 方导好像挺喜欢苏北的样子，还当着盛泽的面搂他肩膀。 苏北：“出了那样的新闻，剧方那边会有变动。” 他昨天见过陈北安，虽然有了声明且舆论偏向了天海娱乐，但各方利益牵扯都有变化，而且方导的剧太多人抢着演，进组前还有很多因素要考量。 苏北想，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演好戏。 “哦~” 三个人一起点头。 “说实话，你的外形，真的很适合那部剧，我提前预言，一定是你。” 林点以自己追偶像剧的经验肯定。 虽然尹湘的偶像是温柔日系那一类型的，但还是疯狂点头：“对。” 苏北抬手制止了即将到来的一波夸赞：“上课了，复习吧。” 成绩中等的她们看透了苏北不好意思的想法，然后默默闭了嘴，各自埋头学习。 尹湘好不容易沉下心看进了题，却被苏北打断：“离太近对眼睛不好。” “啊？”尹湘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快贴着试卷了，“哦。” 她抬起头，摸了摸鼻尖。 尹湘注意到了苏北的视线，以为他还有话要讲：“怎么了吗？” 苏北看着他，然后看了一眼思路完全错调的题，开口：“你可以问我。” 尹湘想，是欸。 仔细回忆，自己真的很少问别人关于学习的事。 旁边坐着一个年级第一，不问简直是浪费了一个最佳位置。 “好，”尹湘把试卷拿到课桌中间，毫不客气，“这一题，我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苏北看着尹湘闪烁的眼睛：“嗯。” 他觉得，自己想的也挺复杂。 这个念头火速冒出来，又悄悄熄灭在偌大的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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