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从没想过自己会骑一辆淡粉色自行车，更没想过在后座载人。 他看着前方，尹湘抱着自己的腰，搂得很紧，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你其实不用搂这么紧。” 尹湘忍着脸上和胳膊上的痒意，回他：“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反正是我自己的身体啊。” “你专心看前面，”尹湘在后座都不敢动弹，“别摔了。” 因为她今天有点倒霉。 “嗯。”苏北在等红绿灯时把挡视线的碎发扯到一边，很不适应现在的长头发。 他趁这个间隙问尹湘：“现在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嗓子有点难受。” 卡了鱼刺，尹湘晚上还没吃消炎药。 苏北没有说话，他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气道痉挛的那一次，表情更臭了，直接拐进人行道抄近路赶去医院。 尹湘在后座把苏北搂得更紧。 等到了医院，两人在急诊室外并排坐着，都很沉默，直到医生观察完尹湘的症状询问还有哪里不舒服时，苏北才抢了先：“她喉咙不舒服。” 医生听后示意尹湘张嘴：“可能是水肿，我看看。” 尹湘这才明白是苏北误会了，她在医生检查完后解释：“我今天被鱼刺卡住了而已，应该不是因为过敏。” 她说完想起了下午的事情，还有自己摸了布丁搞得苏北这么麻烦，把头默默低下去。 “中午？”苏北问。 “对。” 苏北想起了尹湘中午连续喝水又夺命狂奔的样子，忍不住抿起唇角。 “笑。” 尹湘捂着喉咙，抬头看见苏北的表情，觉得自己急需消炎药片。 之后，尹湘和苏北去取药交费，一切完毕，就一前一后出门去找那辆刺眼的小粉车。 尹湘除了起红疹没什么事，就是脸看起来有些吓人，她摸着自己的脸，不，准确说是苏北的脸，主动提议：“我载你啦，我的车技也蛮不错的。” 说完已经骑上了车，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苏北，但苏北无动于衷。 这矮个头，这气质，挎着包直挺挺站在面前，有点像木头人。 “我打车回去。” 苏北想，他自己抱自己，很奇怪。 但尹湘指了指苏北背上的蝴蝶结书包，认真回复他：“可是我的零花钱……不够打车的。” “把我的包给我，我有。” “交换身份太突然了，我也不好意思翻你的零花钱，”尹湘想了一下医院和自己家的距离，说，“你实在不愿意，走回去也可以，差不多……一个小时？” 苏北叹了口气，想了想刚才费力载尹湘的样子和一个小时的路程，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排斥坐在后座。 于是他慢吞吞上了车。 尹湘一本正经说：“放心，我开的很稳。” 她以为苏北是害怕坐在后座。 而苏北不明所以，想不出什么话回应，索性沉默下去。 尹湘一路上完美胜任了自行车司机，到苏北家门时刹住了车，下车挥手让苏北快点回家，明天再讨论换回身体的事情。 结果苏北出口致命一击：“我房间衣柜第三个抽屉有张银行卡，你取完之后……去洗浴中心。” 对哦，洗澡！ 尹湘下意识低头，却被苏北抬手制止住，单手让她转过去，还轻轻推了一把：“别让阿姨发现。” “哦。” —— 这算是尹湘第一次体验“自助洗澡”服务，她全程闭眼，浑身僵硬，但脑子总是胡思乱想，想到男生厕所、喉结和初见苏北的第一眼。 她庆幸这个世界上没有读心术，还有就是，希望快点换回来。 另一边的苏北全程冷脸。 他想起昨天的暴雨和被砸变形的画框，下意识的去拨自己的头发，结果被打结的长头发缠住了手指，更烦了。 两人离开洗浴中心，回到家时已经近九点了。 苏北这边问题不大，如果尹子熙生气不概括在内的话。 但他睡得很晚，一方面是自己的作息，一方面是抗拒那些琐碎又不可控制的梦，最后被邱云珍的深夜唠叨轰炸给催促到床上去了。 尹湘这边则被训得很惨。 苏北的爸爸喝醉了，在家里乱摔东西，尹湘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在她挨过训斥、罚完站，终于能提起笔做作业时，又困得不行，直接趴着桌子睡着了，过敏药膏也没有擦。 两个秘密拥有者在校门口碰面，一人眼圈很重，一人半张脸泛红。 然后，尹湘捂着脸，在大波进校的同学中夹缝求生，冲进了教室，然后飞速赶作业，绞尽脑汁但能力有限…… 她开始偷瞄同桌苏北的试卷。 就像老师看作弊同学一样，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尹湘其实很明显，于是苏北默默把试卷推过来，默许她快点抄。 这个举动让尹湘尴尬一笑，抬头说了句谢谢便加速狂抄。 她想，今天天气格外好，心情也是。 而苏北，他已经在早已熟悉的知识点里攒大招了。 起因是他前桌林点被点名提问，尹湘作为后桌，在林点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被殃及，也被点到了名字。 作为拓展题，老师给的时间也少，在全班同学集体思考的时候，苏北在黑板上清楚列好了公式、答案，解题思路一并讲清。 他在老师的震惊和同学的掌声里落座。 而且，前桌还给了他一个“如我所料”的眼神。 林点在下课后转头八卦：湘湘，你藏很深欸…… 她觉得这个转学来的女同桌，总是很极端。 前天还恬静又温柔，后面又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 林点感叹：“湘湘，你性格还挺多变。” 苏北在心里想，其实你说的也是事实。 “哦~我知道了。”林点看见苏北没有说话，恍然大悟，表情有点小小得意，这让身旁的尹湘有点好奇。 苏北看了一眼尹湘，又看了眼林点，回：“嗯？” “因为一个男生呗。” 苏北听后，还没开口就被尹湘抢了先：“你知道？” 林点吓得把课本扔在桌面，随后淡定发言：“当然，唉，这个年纪烦恼这种事很常见嘛。” 她喝了一口冰饮料，看了眼班上的学习委员，大大咧咧的她开始疯狂眨着眼睫，转过去低头翻漫画书。 尹湘看见林点的举动，嘴角上扬，心里想，自己拥有了林点一个小秘密。 不，苏北也知道了。 —— 等下课、午休、放学，青春里的这种等待，其实是很开心的。 所以走廊里有部分在奔跑，部分在嬉笑，部分在面无表情的往书包里塞书。 尹湘最后一节课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说是让她参加什么竞赛，尹湘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离开办公室时刚好下课。 她准备去跟苏北讲这件事，于是逆着人流跑上楼梯。 但当尹湘跑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视角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自己身处楼梯的出口，视线往下，苏北正站在自己斜下方，胸口上下起伏。 尹湘一瞬间有些恍惚，她单肩挎着的书包掉下来，散了一地的书，脚上36码的白色运动鞋被黄昏的余光照成了暖调。 居然交换回来了。 她看着站在二、三楼夹角的苏北，然后笑起来，发顶乱乱的，还有几缕发丝贴在唇角，但她的表情很有感染力，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她无关。 苏北他背着双肩包，想起前天的那场暴雨，阴云和狂风跟今天的霞光重合在一起，出现了尹湘的身影。 他抬头，声音清朗：“药放哪儿了？” 尹湘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说：“书包夹层里面，我刚刚有涂过。” “嗯。” 两人说完，蹲下来一起捡书。 捡完后尹湘接过书包，对苏北说：“谢谢啦，但……你的眼神怪怪的诶？” 她发现苏北总是盯着自己的助听器。 而苏北下意识偏头，说了句没有。 “好吧。” 尹湘点头，然后抱着书包和苏北并排走出学校，骑上停靠在路边的小粉车，和苏北挥手拜拜。 她看见苏北上了一辆银色的汽车，和早上来学校的车子很不一样。 尹湘没有想太多，她低头把书包放进车筐，从兜里拿出一个很旧的随身听。 耳机塞进左耳的那一刻，童年时最喜欢的歌在她耳道炸开，自这时起，自行车路过的每一处好像都涌出了海浪，斑斓的泡泡反射着日光，热带鱼类在树荫下穿行。 风吹起洗得亮白的衬衫，洗衣粉味混杂着淡淡的海的咸湿味。 仿佛又回到了垦丁，包里装着很大的水壶，还有母亲做的蛋饼。 她这么想着，已经开始期待今天的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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