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间,乘坐电梯的人三两成群,舒语蝶窝在最里面,背贴镜面,不经意听身旁两个女员工悄咪咪聊天。 两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散发马尾小揪,白衬衫黑外套,干练的直筒长黑裤,跟舒语蝶长到脚踝的杏色裙比起来,显得认真严谨很多。 一人悄咪咪贴着对方耳朵:“王总是不是被黄老板气得离家出走了,今天都没来上班。” 另一个像是根本不在意还有外人,毫不掩饰地直说:“可能吧,倒是来替王总面试了,不能是想架空王总吧。” 然后又压低一点声音,偏过头:“全公司都知道王总厉害,但他那份股份在黄老板名下。” “你别说,真不一定,咱们宣传部门好久都没进人了,连实习生也没招,但今天隔壁研发部突然招人了。” “空降似的。据说还是一个帅哥,体态还特别好,像个大明星。” “而且,那个帅哥还是黄老板亲自面的!内帅哥出门都是红着脸火急火燎跑出来的。” 一人低斥:“别乱说话,还没下班呢,这是公司。” “怎么能说我是乱说,我研发部小闺蜜跟黄老板助理认识,我套话套出来的。” 那两人四层就下,留给舒语蝶反应的时间不多,就上行一层楼的几秒,几乎等于没有。 大公司内部人员的闲散聊天好像有点离谱,舒语蝶理了理着装,走出电梯,准备见黄岩的那颗心有点紧张。 当初面对夏聚的问题,舒语蝶为了寻求冷静,特地顺着黄岩给的名片搜到了她的微信工作号,候在手机前等了几十分钟,好友通过后也聊过不少关于这份工作的问题,但这是第一次私下见面,总感觉会有点不顺。 她要是知道系列图的灵感来源会不会觉得太草率。 毕竟那只是一盆吊兰。 在阳光底下晒了很久的吊兰。 电梯口到五楼中间的黄岩办公室,只需要拐过一个弯。 走过一条长长的直走廊,在转角后就能将办公室正前方的磨砂玻璃门看得清清楚楚,给人一种奔赴刑场的错觉。 五层有点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舒语蝶仰头呼了一口长长的气,再平视正前方后,一道眼熟的身影却隐隐约约站在磨砂玻璃门后,硬生生连带心跳错跳了一拍。 脚步没乱,脑子没乱,就心乱了。 明明就没可能是他。 光是服装风格就不像,黑呼呼的模糊身影,一猜就是从头到脚的黑西装,一点都不像他。 大概率是其他的工作人员。 舒语蝶在门外等了片刻,盯着里面一动不动的人,五分钟后才忍不住敲门。 什么工作人员会没事站着一动不动?! 磨砂玻璃门敲出的声音很闷,让人听了难受,舒语蝶退一步等里面的人来开。 里面的人身影一顿,走了几步又停下,像是犹豫愣住,几秒后才走过来开门。 磨砂玻璃隔绝视野的能力只在一定范围内,舒语蝶盯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眉头细微的疑惑怎么也猜藏不住。 那头的人好像也是,但犹豫就只有一秒,之后打开玻璃门的速度快之又快。 门缝打开的一瞬间,玻璃门后显露出来的三分之一脸,舒语蝶看得清清楚楚,疑惑,伤心和莫名的生气,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明明没有任何立场。 舒语蝶难得一次咬牙,目光直直盯着夏聚。 他穿着一身舒语蝶从来没见过的黑西装,半边黑发用发胶往上理,另半边半翘不翘,松松垮垮透着懒散又精致,明明是不久前在停车场才见过的打扮,却偏偏又有不一样的感觉。 好烦,舒语蝶挪开视线,全然当作没看到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随口说。 “人模狗样。” 办公室空间不算小,四面白墙见光度极高,室内摆设不多,办公桌木柜外加小沙发,沙发旁支着一个小小画板,对着窗外的高楼大厦。 百叶窗上拉,窗户紧闭,冷风出不去,热风进不来。 舒语蝶站在窗口,没和夏聚说一句话,看窗外什么都烦。 莫名其妙,说不出的烦。 “玩累了?”夏聚紧随其后,不解地跟上来,轻轻从背后戳了戳她的肩。 舒语蝶没吭声,夏聚继续戳了两下,力度一次变一次小。 情绪莫名上头足够令人苦恼,舒语蝶愤愤转过身,夏聚又一次轻戳好死不死撞上来。 那力度几乎约等于无,轻轻落在肩膀,夏聚手指一僵,立马撒手。 “......跟你说话呢,”夏聚无辜说:“被张阿花传染傻了?” “没。”舒语蝶抬眼,看着他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真心觉得碍眼。 “你来面试?” 他点头:“是啊。” 夏聚说得十分坦然,点头时眼神里的自豪好像还有点藏不住,配上从头到尾的黑西装和一头鸡窝,显得超级虚伪。 舒语蝶甚至觉得,他有要转一圈全方位展示自己一下的意思。 开屏大孔雀。 还没几根毛。 “心情不好?”舒语蝶看上去不太对劲,夏聚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怎么会,”舒语蝶斩钉截铁,提着财神庙求来的两个平安符,想往他脸上糊。 最终只是飘出一句:“好的很。” “.......”舒语蝶生闷气也就是这样了,夏聚摸不透原因,只能岔着问题往别的地方转移。 平安符上明晃晃的招财进宝,他顺手指了指,闲闲用着以往的语气:“一人求三个,真贪啊舒语蝶。” 不说不要紧,这句话一出口,舒语蝶幽幽的眼神重新盯过来,清亮眼睛里的小秘密藏着深深的埋怨,一晃有了半月前路灯下举小叉子恶魔的雏形。 “.......”夏聚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而舒语蝶的小眼神直接忽略了贱手,坚持不懈盯着他。 夏聚无奈,只能问:“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小脾气缓缓过去,舒语蝶摁着不知名的脾气赶回肚子,清秀好看的眉忍不住皱起,犹犹豫豫转过身,继续看窗外。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舒语蝶才慢慢开口,仍然犹豫,带着她讨厌的情绪。 窗外天空零星掠过几只飞鸟,空旷室内安静了好久,在那两三分钟里,夏聚有好几个瞬间都在怀疑,舒语蝶发现了什么。 关于他,也关于她,关于藏在时间里的秘密。 直到她隔了好久说出口,心脏带着几年的沉重秘密重重一跳。 她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 心跳在胸腔里拉快秘密的进度条,夏聚只是盯着她穿着衬衫外套的背影,轻描淡写说:“问呗。” 咚、咚、咚。 咚、咚。 咚。 紧张时刻的心跳跃出身心,好像在身边响起,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舒语蝶突然转过身,眼皮垂下又抬起。 咚咚咚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夏聚问。 舒语蝶慢慢向他的方向走:“......有人敲门。” 门一开,黄岩和王利来一前一后站在门口。 舒语蝶强提着笑点头示意问好,夏聚僵立在后面,四人间的气氛浮在空气里,肉眼可见的沉默和尴尬。 “舒语蝶,跟我出来,聊聊设计图的想法。” 黄岩几乎是说完就转身走,舒语蝶几不可察地往后一瞥,顿了半步才跟上去。 没问出口的话好像悬在心口,永远提在那里,刀尖一点点在下落,又落不到头。 五层的另一间小型会议室里,黄岩上下打量小姑娘。 “坐吧,别紧张,第一次交流还是要放轻松,”黄岩示意她坐下:“以后不知道要谈上多少次呢。” 舒语蝶上次见这副场景还是在高考前和心理老师一对一交谈,一转眼短短两年,像是又回到了原点。 心绪一散,舒语蝶说明完灵感后的脑子都是空的,黄岩的评价零零散散落进耳朵里,半点没到心里,总得一句话就是,还算满意。 会议室不大,越过会议桌面对面的坐位,很容易发现端倪,黄岩停了手上圈写的动作,语气温和:“你心事很重。” 舒语蝶微微点头,失落的眼神藏在眼皮下,硬着头皮沿主题绕回正题:“我一直认为我的灵感它来得很随便,今天说完之后,好像确实是这样。” 黄岩笑说:“没关系,我刚接触设计的时候也觉得灵感是很高尚的事情,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看见一花一草来的。” “但是抛开主观想法,设计本身就为人服务,从生活中汲取,通过个人创造再反馈给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艺术源于生活,就是这样的道理。” “舒语蝶,”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听得三心二意,黄岩顿了片刻,将刚才圈划过的纸递过去:“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 “你符合我未来计划的大部分要求,想象力,创造力,执行力还有坚持到底不服输的恒心。” “但如果你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在某些时刻不够自信或者变得犹豫,我完全可以换人。” 理想又现实,婉转又直白,融汇在一起大概就是这样。 摆放在眼前的纸张上圈圈划划,正中环形的逻辑链串联在一起,唯独中间一个加粗的问号。 黄岩很认真,那表情也不是玩笑。 舒语蝶郑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也不用这么紧张,”黄岩温和又轻松地笑了笑:“诱导激励和胁迫的话术而已。” “.......” 黄老板打一棒子给一枣子的行为让舒语蝶有点懵,弯弯绕绕进了盲区,脑子里关于夏聚那点事被冲淡,又被眼前的人掩盖。 “不说这些严肃的了。”黄岩手支着下巴,突然伸手点了点白纸上的问号。 “你的灵感不错,所以我很好奇。” “这条逻辑链上发生了什么,让你卡了这么多天的思路有了转机。” 黄岩挑着眉,好奇地试探:“那个不吃香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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