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无限蔓延,同一个屋檐下,不能同时待两个人。 于是,舒语蝶非常明智地提前到了面试地点。 离面试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亮堂大厅里等候面试的人有二十多个。 舒语蝶抱着材料坐在角落的三位联排的椅子上,烂熟于心的理论知识,纸张上大大小小的流程,全都被出门前的小意外替换,在脑海里汹涌成灾。 卧室纸箱的避孕套,门前懒散背光的身影,还有出门前急忙确认的口红印 。 一切都很暧昧。 不像她尽力维持的关系。 大厅角落的空调叶片上下送风,冷气吹向舒语蝶的方向。 她不禁想,这份关系是从什么时候有了变味的倾向。 是他回国,在路灯下盯着自己愣神,还是江边晚风他虚捂上自己的眼睛,亲手戴上蝴蝶夹子当礼物。 又或者,是在西餐厅大打出手,划伤手臂的时候。 人的有些敏感感情像风,能感知却又不知从何而来,轻轻一吹,在心底撩起一阵风暴。 往昔的情景对话,莫名翻起,重响耳畔。 金色阳光撒满的客厅,手臂线条藏在白色纱布下的人僵直坐在沙发上。 “他说你坏话,被我揍了。” “说我什么?” “你傻叉打你主意!” ....... 暴风过境,这一切又好像有迹可循。 舒语蝶想得投入,膝盖上的黑白稿纸掉落到地上,被人轻拍才发觉。 “不好意思,你东西掉了。” “谢谢。” “我可以坐在这嘛?” “当然可以。” 帮忙捡纸的是一位女孩子,年轻漂亮,视觉年龄在二十出头,装扮成熟,俏皮的高奢紧身小黑裙自信又张扬。 那人问:“你也来面试那个海归设计师的助理?” 热情的人舒语蝶接触过很多,但鉴于心事繁多,只是坦然大方的点头:“嗯。” “你在紧张啊,别紧张,你看我什么也没准备,我来这单纯就是我爹妈嫌我在家拆天拆地,无所事事,才偷偷给我报名的。” 安慰的话入耳,舒语蝶礼貌笑笑。 女孩拎包调整坐姿,马尾旁的饰品抢走了舒语蝶的目光。 捡起的稿纸被主人轻轻一捏,磨起毛角。 女孩回头,舒语蝶才问:“你头顶的发夹是在哪里买的?” “是不是很好看!?”女孩笑容灿烂,拿下发夹,托在手上,展览似的要人细赏。 “我爸爸之前在国外出差,待了四五个月才回来,就特地买这个当纪念品送我了。” “后来我一直拿它当幸运物啦。” 这个发夹极其眼熟,形状色泽和安躺在卧室的蝴蝶夹子别无二致,那一丝一毫的小细节舒语蝶都不可能记错。 一闪而过的关键消息被捕捉,舒语蝶问:“这是国外牌子啊?” “是啊,”女孩应得爽朗:“我爸说这要排三四个月定制,还有独特的小编号,但我从来没发现过编号在哪里。” 女孩笑容顿住,眼里有认真在闪烁,抿嘴说:“可能是骗我的,根本没编号。” 定制还带编号,舒语蝶盯着眼前托在手心里的夹子,品出了一点东西,认真的脸上挂了点别人看不出的担心,又问:“那这东西很贵吧?” “贵?”女孩眼珠向上,默默想了想,又盯回手上的饰品:“还好吧,看料子是水晶,小众牌子按原料和人工算,七八千吧。” .......七八千。 好看的眼睛滞空,舒语蝶屏气,差点忘了思考。 夏聚是疯了才会等三四个月,花大几千买一个发夹...... 惊讶的情绪还在心底弥漫,身边女孩抿嘴,郑重其事拉过舒语蝶的手问:“就算这个夹子没有编号,我爸还是很爱我的,对吧美女,不然也不会特意给我带礼物回来。” 爱?舒语蝶怔了一瞬,出于礼貌还是及时回复:“嗯。” 礼物和爱好像是自然相通的含义。 大厅角落,无人发现少女对朦胧爱意焕发出了不一样的思绪。 几近枯死的种子苏醒,随不明来源的暖风飘散在画地为牢的狭小空间。 匆匆赶下楼的工作人员在厅前站正,端正的播音腔将舒语蝶拉回现实。 “请前来面试的人员移步楼外大巴,我们将在临近的云城酒店进行为期三天的封闭式考核。” 舒语蝶抬头,循声望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 Z大附属高中校门旁,夏聚在保安室拨响电话。 保安一瞥墙上的老式挂钟,又皱眉看看站在门口的人,大高个,模样周正长得帅,大夏天穿个白色外套,傻站在门口不进来。 刚过12点就在这苦等,很是可疑,但人家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还真就是高二教务处主任陈老师的号码。 电话嘟一声接通,外放声在室内响起,保安叔叔用不着可疑人招手,自己就提着耳朵凑过去,拿出十足十的注意力听着。 夏聚靠着门框,一手插兜暗暗搓手指,对着听筒说:“老陈,我提前来了,出来接下我,没到一点保安叔叔不让进。” 对面背景音是呼啦呼啦越来越远的风扇声,明显是刚出办公室,正在往外走。 陈老师在楼道里压低声音:“你小子,提前来怎么不说一声,算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吧,我马上来。” 短短五分钟,陈老师迈着小碎步跑到保安室领人。 紧身的灰白色Polo衫裹出大腹便便,最上面的扣子随意解开,应该是顶着太阳热的。 陈老师摆手,和保安打完招呼,拉着往年毕业的优秀学子溜进了幽绿树荫下。 “又长高啦,”陈老师拍着夏聚后肩:“你怎么提前一年回来了,你爸跟我说得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紧张的气氛一闪而过,夏聚顿步,对着亲爹的好友笑笑:“陈老师,你找我来不是想用我的光荣事迹激励学弟学妹嘛,怎么还帮人旁敲侧击啊?” 驰骋教育场二十多年,避重就轻的小本事还是有的。 老陈背手,感叹说:“别紧张,就随便聊聊,本来是想找你和舒语蝶一起来的,你不是说她没时间。” 两人已经绕到一楼走廊尽头,正要上楼,夏聚刚开口想问些什么,老陈先一步提及。 “别说那些不高兴的,上次提到的笔记本,我一会儿上楼就拿给你。” 关于笔记本,夏聚记得是舒语蝶高考后托当年自家班主任找的,但在电话里,老陈明确说是在陈宇那找到的。 班主任在同一个办公室,八卦小消息很正常,但夏聚想不通——为什么舒语蝶的笔记本会在陈宇那里? 灰暗的心尚且还没走出尴尬,夏聚撑着楼梯扶手,半晌憋出一个字。 “行。” Z大附属高中年级教学楼左右面朝校门各两栋,高空俯看便是圆形行政楼连接两遍中空的方形,一整条耀眼的橘色建筑。 靠近操场和食堂的右栋教学楼,是历年来高三生固定用来冲刺高考的场所。 在七选三的选科条件限制下,尖子班,次重班和平行班,各有文理选科偏重,每班不同。 老陈带着夏聚往这里走。 这个周末结束才是高二升高三搬教室的日子,干净且萧条的长廊,向里望就是桌椅讲台外整洁的教室。 “呐,这是你以前的教室吧,高三八班,重点班固定选科物化,你们那届高考就你们班最厉害。” “一个Q大,你一个Z大,还有三个N大,零零散散加上一本率近百。”陈老师背手望着空旷的教室,感叹说:“这间教室可是学弟学妹眼里的神仙宝地哟。” “只可惜这届我带的八班是平行班,不知道能不能把你们班的战绩发扬光大哟。” 夏聚望着后排靠门的位置,依稀还能想象当年自己在桌上用铅笔画画写字的傻样。 “还是老师教的好,隔壁七班不也是您教的数学,一本率也不低,还有楼下二班。” “那可不,”陈老师笑容灿烂,绕几步到七班门前,略过门牌直接向里探:“重点班,固定选科政史,我记得当年大部分同学不固定的选科都是地理。” 夏聚立在刷了蓝漆的栏杆旁轻愣。 当年七班的叛逆小孩只有舒语蝶和柏年,选了化学,也一下成了班上最独特的两个女生。 当时在年级里流传的说法是酷。 固定选科在自己班上,不固定选科串班走,靠着年级里思虑周全的排课,她们两个每次的化学课都能对上他们或者二班的化学课。 陈老师淡淡看他一眼,说:“你想看看就进去吧,我回办公室给你拿舒语蝶的笔记本。” “嗯,好。”夏聚望向七班教室前排,没回头。 第三排第一个,课桌前沿紧贴讲台,是舒语蝶以前的位置。 灰银漆色的讲台背后,有不少她用铅笔写下的留言,夏聚一眼能认出她的秀气笔迹,诸如‘努力最后一百天!清北最后任我选!’‘打到班二小柏年!高考上位把家还!’ 这些活脱脱能印出当年前辈冲劲的字样,没有被后来的学弟学妹擦掉,甚至有人在后面用擦不掉的水笔接——竟然有人姓小? 夏聚拉开椅背顺势坐了上去,离讲台很近,黑板上的任何一个字都能看清,无论板书,PPT还是勾画的重点范围。 甚至在这个位置,离黑板后的一墙之隔和他的位置很近,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他的腿伸不直,困在桌腿之间。 陈旧的书香味在门窗紧闭许久的教室里越发浓,夏聚放松背脊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室外阳光透过窗户,照映在无人课桌,好像时光尚未走远,只是静静停留。 寂静教室里,一隔多年,砰砰心跳不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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