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动了晏清的广袖绯袍,他持着笏板,背脊挺直,步伐从容的朝大殿走去。 晏清原来是礼部侍郎,一向简在帝心,这次却突然奉命到江南东路查案,一连稽查出不少上下包庇的官员来,一回来便转授大理寺卿。这下地方和大理寺多出不少空位,朝堂风潮涌动。 京兆尹与晏清一向相熟,不少人向京兆尹探问今年新科进士授官一事,都被京兆尹一一回绝。 “官家的心意,我们做臣子的岂敢擅自揣度。” 众人听了这话也不再问,只是一个个的都在心里琢磨。 朝钟肃穆的声音想起,众人停止接头接耳,一个个正色踏入大殿。 散朝后,晏清准备回衙门去看公文,刚到大理寺,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王忠王内侍快步上前,几步迎上,笑着说:“晏侍郎留步,官家有请。” 他转过身来,客客气气的同王内侍说:“有劳。” 官家朱批谕旨,处理政事一般在延和殿。今上不喜奢华,延和殿的装饰和陈设都非常简单,上朝沿袭下来就不曾大变过。 帝王穿着圆领窄袍,上面绣着滔滔江水纹,正坐着翻阅奏疏。看到晏清进来,还没等他行礼,就已经开口说免礼。 晏清依旧先行完礼再走过去。 明孝帝看着他行礼,微微一笑,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你啊,总是这么谨慎。” 晏清恭谨的回复:“礼不可废。” 明孝帝合上奏折,开口说:“去了一趟江南路,如今上上下下空出了不少官位,我想着把新科状元郎放到大理寺,你觉得呢?” 晏清沉吟:“此子可行。” 明孝帝抬眼看他:“哦?你说可行的人少,连我问你京兆尹林海正,你都一本正经的说同在朝为官,臣不欲语评他人,想必这个新科状元郎是真的有殊胜之处了。” “此子沉稳干练,的确是适合大理寺一职,至于旁的,臣就不知道了。” 明孝帝知道他议事时素习不苟言笑,开了一句玩笑就揭过去了,又谈论了另外几个新科进士的去处,才放他出延和殿。 王内侍看见他要走,又亲自将他送出延和殿。 章礼的小厮走进房间的时候,略惊了一下。 郎君任何时候都非常注重仪表,平日里没等他们这些小厮进来,自己就收拾好了。 任何时候,他的头发都是一丝不苟,连衣服都少见褶皱,即便是受了伤,脸上也很少露出失态的表情。 大娘子说郎君总是皱着一张脸不怎么笑,像个小大人似的,就给他取名阿笑,让他随身伺候郎君。 此刻郎君却还是昨日的一身中衣坐在床沿,神色复杂的盯着手上的包扎。 他顺着看过去,看到那个粗劣的包扎。 “哎哟,郎君,要不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吧?” 章礼如梦初醒,站起身来,挥退阿笑,自己穿戴整齐,又不停地用水洗手,直到手被水浸红了才用毛巾擦干。 宋朗星此刻正从房门里出来,与拉开门的章礼四目相对。 她还以为章礼经过昨日一遭后今天会休息,没想到今日依旧起的挺早。 他站在那里,背脊直挺,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昨日的景象已经丝毫不见了。 她也神色如常的向他打招呼,说自己今日要出去赁房子。 既然已考中了进士,琼林宴也参加完了,驿馆就不能再长久的住下去了,她今日已经同一个中人约好了。 章礼开了开口,像是想说什么,复又合上。 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她清澈如许的眼眸,仿佛提醒自己昨日的想法是多么不堪。 他想说不若就住在我的宅子里。 可她是同他一样的人,想必不会轻易的接受别人的馈赠,因此没有将话说出口。 想来想去,只说了一声昨日多谢你。 宋朗星想到昨日,爽朗一笑,说了一句没事。 阿笑在一旁看着宋朗星离去,“郎君,宋郎君真是个好人,昨日你不让我近身,多亏了宋郎君。”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宋郎君哪里都好,不过宋郎君的包扎技术确实是不敢恭维。” 阿笑又开始嘟囔着说郎君应该像宋郎君那样多笑笑。 章礼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不若你去跟着宋郎君?” 阿笑背后一凛,闭上嘴不说话了。 宋朗星脚步快,不多会儿就到了中人的家。 那中人穿的颇为体面,他先前看状元游街的时远远瞧过宋朗星一眼,今天仔细一看,竟觉得比他见过的公子哥儿都要俊俏。 想着既然是同状元做生意,做好了也能占些文曲星的福气,好教孩子也沾光,因此并没报高价,检了几个价格不高,院子又齐整的说与她听了。 “这些房子价格不算太高,房子院子一应都是齐整的,就是地方偏了些,不过宋郎君年轻,想来也不妨事。” 宋朗星来之前就提前打听过,见他报的算是个颇为公道的价格,房子也齐整,就仔细挑了一个,让中人带她去看看。 中人看她爽快,面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意:“好勒,郎君,您这边请。” 走了大约三刻钟,也算不上十分的偏,若是骑马骑驴,恐怕两刻钟不到就能到宣德门外。 想到马驴,宋朗星捏了捏钱袋,银子都还没焐热,就要花的差不多了。 中人到一栋房子前停下,房门上的锁尚且还新,看起来刚打没多久。这是一所一进的宅子,独门独院,院子挺大,里面还有一颗橘子树,正吐着细小的花苞,里面门窗墙瓦一应都是齐整的。 中人说:“这原先的主人是卖布帛的,赚了不少银子,家里又添丁进口的,房子有些住不下,又搬了个新地方,这房子就空出来了。” 宋朗星点点头,这所房子的确整齐,但她没有马上定下,又跟中人跑了另外几个房子,直到太阳半落,中人问她:“怎么样?郎君有属意的吗?” 她点点头,跑了几家,还是头一个好。:“就我们起先看的那一个吧,今日就定契。” 中人见她没像旁的客人一样,有满意的房子还得先贬低一番,好杀杀价,于是给她免了这个月的房钱:“这个房子押金是押一付三,长租的话可以免押金,只用交租金就行了,这个月过了大半,您要是定下,这个月房租我就给您免了。” 可以,宋朗星点点头。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宋朗星走的时候,中人还笑意盈盈的送她。 果然是状元郎,人品贵重,做事又爽快。 陈平昨日一散席就钻进康平坊,鸨母见他来了,扭着水蛇腰,殷勤的说:“晓得陈郎君今日要来,我们软玉早早就等着了,旁的客人来找她,她是见都不见的哟。” 陈平没搭话,解下腰间的钱袋丢了半个银稞子过去。鸨母也不介意,弓着身子去捡,做她们这一行的,要是讲究尊严,早饿死几百回了。 待她捡完银子,站起身来想说两句讨巧的话时,陈平早已走了,只好把嘴里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将银子塞好去迎别的客人。 陈平穿过长廊,推门进屋,一股暖香扑鼻,软玉坐在正房里的塌上,有一厢没一厢的拨弄着琴弦,面上还带着点愁绪。 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外面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屋子里的暖香却把他骨头都熏暖了,都说妓子无情,可他相信软玉绝不是。 软玉听见声音,听见是陈平进来了,赶紧放下手下的琴弦,粉面含羞地望着陈平。 陈平走过去,将软玉抱进怀里,软玉看着他身上的打扮,先是一喜,后又不知怎么,淌下几滴泪来。 陈平见了,早将那包药忘得九霄云外,一个劲的哄起美人来。 “怎么了?我不是来了吗?” 软玉抽抽搭搭的回他:“郎君今日进士及第,我是再高兴不过的,可我想起我这浮萍一般的命,恐怕郎君做了大官后,迎娶佳妇,再也想不起软玉了。” 陈平怜爱的擦干她面颊上的泪水,想要安慰她却又哽住。软玉面上的泪水流的更欢了。 他无法,只得抚摸软玉乌黑的云鬓,暗暗许下决心,软玉,你再等等,我一定想办法纳你进府。 见软玉伤心,原先的计划也被打散了,陈平也不在意,说着好话连连哄着软玉,一直等到她破涕为笑才作罢。 陈平在此处磨了许久,即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起身回去,软玉倚着门框送她,面上的泪痕尚浅。 他刚一回府,还没坐下喝口热茶,陈父就背着手叫他过去。他理理身上的衣裳跟了过去。 陈父坐下,看着他有些不情愿的眼色,就将一个茶杯砸到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 “听说今日陪宴的是晏侍郎,我早先嘱咐你务必跟他攀上关系,做的如何了?” 陈平站着,眼睛撇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回道:“一个酒宴的时间,能攀上什么关系?” 陈父听着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了一句滚出去。 陈平刚走,官家钱伯转角就进来,弯着身子恭谨的汇报,已查清了,郎君今日散了席,去了一个妓子那儿,听说郎君早就与她好上了,还动了赎身的心思。 听到这儿,陈父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来,低声朝钱伯嘱咐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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