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样。”李妍君虽知九思本事,却也觉得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难免愤愤不平起来。 “没关系。”九思安抚道,凝神分辨了一会,胸有成竹地松开了手指。 箭矢意料之中地射中圆盘,可由于木盘速度过快,众人并不能分辨出他是否真的射中了粉花。 老板也心中着急,干脆抬手将木盘稳住。 五颜六色的绸花之中,箭矢稳稳当当地插入木板,正好将一朵粉花的边缘钉牢。 四周俱是惊叹之声,有说九思技艺高超的,也有说此局胜得凶险的,唯独老板冷着一张脸,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他自是不愿意当家的花灯被如此轻易地赢走,但众目睽睽下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愿赌服输。 九思将花灯取来,转身便交在李妍君手上:“海棠花很好看。” 李妍君提着花灯,笑得温柔:“你喜欢海棠吗?回头我让人挑上几株品相好的,栽在你院子里如何?” “倒也不必。”九思低下头,万千灯影都出了眼,眸子里只剩下李妍君一人,“荟怡殿已有这天下最难得的海棠了。” “有吗?”李妍君自我怀疑地回想了半天,却仍旧不知荟怡殿里的海棠栽在何处。 九思无所谓地移开眼睛,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引着李妍君向另一边走去。 她难得出府,正是兴头上,自然没有心思去纠结几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海棠花上,只拉着九思,小跑几步又向下一个摊位冲去。 临近中秋,街上比平日里要热闹许多,不少江湖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以各种杂耍来赚取赏银。 李妍君一个接一个看过去,同所有人一起开怀笑着,毫不顾忌地鼓掌叫好,像是一直终于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儿。 九思站在她的身边,侧身垂目将她看着,露出的也是舒心的笑容。 等她玩累了,终于选了个卖糯米丸子的地方停下时,九思双手已提满了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她像是一点也不疲惫,闲不下来地亲自去和老板交涉了许久,最后定下了两碗酒酿丸子,而后在愿意老实坐下,一手提着方才赢的花灯仔细观赏,一手拿了个热腾腾的米糕小口小口地吃。 如今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夜晚风起时总是凉悠悠的,九思拿出披风给她披上。 “你什么时候带上的。”李妍君惊奇道。 “方才看到有成衣店,想着夜晚风凉,便买了一件。”九思答道。 这披风的质地并不算上乘,但却十分轻巧,虽是薄薄一层,却恰当好处地将凉意阻隔在外。 李妍君心中熨帖,奈何两只手都被东西占着,只能抬了抬下巴,示意九思替自己将披风系上。 九思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再抬起手时,便觉手指远不如平日灵巧,握着披风的两端缎带,无措地像是第一次拿绣花针的姑娘,小心翼翼生怕伤了手。 尽管此时正值夜间,但伴着满街的花灯,九思还是将李妍君洁白胜雪的脖颈看了个清楚。 眼前人毫无防备地微仰着头,他的手距离这一片雪色不过两寸,像是一不小心便会玷染。 他抿了抿嘴,鼻尖都渗出汗来。 李妍君瞧他系个带子都系出了如临大敌的模样,奇道:“怎么了?” “没事。”九思轻轻屏住呼吸,一鼓作气的系了个结,成功之后,本该放下的手却不听使唤地换了一个方向,将李妍君被风吹乱的碎发往她耳后别了别。 李妍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弯弯眼,展颜笑道:“有劳。” 九思看着她眼中的自己,尽力收起得寸进尺的心,淡淡道:“不敢。” 很快,两碗酒酿丸子便端上了桌,九思用自己的手帕擦过筷子,然后才递给李妍君。 朴实无华的瓷碗里,糯米丸子在甜汤中一个挨着一个,荷包蛋圆乎乎地躺于其上,让人胃口大开。 九思对其毫无珍视,很快便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拆解开来,蛋白被夹入了李妍君碗中,她碗中的蛋黄又被夹走。 她早已在享用美食,见到碗中的新客,冲九思感激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吃得十分满足,时不时还会愉悦地闭着眼仔细回味。 其实这些小吃宫里也不是没有,九思很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但最终还是没有扫兴。 待到她享用完美食,时辰已晚,浑身的倦怠提醒着她今日已近尾声。 九思见她不似方才精神,便领着她往回走。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街已冷清了不少,像是所有人都已遇到了回家的契机。 李妍君在渐褪的热闹中愈发疲累,才上了马车便昏沉起来,还没走到宫门口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给她披了件衣服,她惦记着梦里的枣泥糕,没舍得睁眼,很快就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一个囫囵梦做完,李妍君睁开眼,周围人声寂静,马车里漆黑一片,九思也未在身边。 她有些害怕,慌乱地叫九思的名字。 几乎同时,布帘被人掀起,月光泄进来,驱散了黑暗,九思的声音流水一般温柔:“殿下,我在。” “什么时刻了?”李妍君问。 “马上要丑时三刻了,我们得快些进宫,再过些时候朝臣该来上朝了。”九思一边说,一边扶着李妍君起身,虽说话里的意思是有些赶,但一举一动还是细致镇定。 有他在,李妍君没有任何担心,将全身心都交付了出去,脚下不停地跟着走,脑子只想着一会回去了得再补个觉。 可好不容易走到了荟怡殿,她浑浑噩噩的大脑却霎时清醒了起来。 此时万籁俱进,一路走来,除了值班的侍卫,他们连宫人都没看到几个。可这一片黑暗中,却偏偏荟怡殿亮着,照亮了半边天空——荟怡殿里有人,她偷偷出宫被人发现了。 李妍君倏地停住脚步。 “殿下,别怕。”九思显然也明白现下的局面,回过头安慰她。 但事实上,她并不感到害怕,即使被人发现,左右不过是挨罚罢了。她担心的是九思身为侍卫,却帮着她私自出宫,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怕是难以善了。 “你先回去,不必跟我进去了。”李妍君当机立断。 九思却站着没动,黑暗里无声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明明刚才还言听计从,现下却支使不动了。李妍君急得想跺脚,正要再逼他离开,荟怡殿里却有几个太监小跑着出来,见到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便急切地跪做两排,迎她进去。 这下想走都走不掉了,李妍君瞪了九思一眼。 但看他目不斜视,多半是没见着自己瞪他。李妍君有些气闷,飞快想着如何替他开脱。 可即便是这样,等她真的踏进了荟怡殿,却还是吃了一惊。 殿里实在是热闹极了,不仅李康、柳兰候在里头,甚至连李润文都静坐着,见她进来,三人皆神色各异地将她望着。 李妍君心中惶惶地问了安,审时度势之后,先下手为强地跪下认罪。 李康原本面无表情,显然是有些动气,可见李妍君跪在自己面前,却还是无奈叹息一声,问道:“一切安好?” 李妍君忙点了点头:“回父皇,儿臣只是去买了一个花灯,一切都好。” “只是?”李润文冷笑一声,“乐康这话到是说得轻巧。你待字闺中,却半夜与一男子出宫,彻夜未归,成何体统?身为郢朝的公主,私自出宫又至宫规于何地?” 她疾言厉色,大概还对李妍君在潋院落了她的面子一事耿耿于怀,此时正是有意报复。 这倒是不难想,但奇只奇在她平日都是住在宫外的府邸,就算偶尔进宫,多也是请了安便会离开,怎么会留到这个时候来找麻烦,又是从哪里知晓的自己出宫一事。 李妍君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仍然没什么头绪,以至于都忘了回话。 “君儿,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吗?”李康沉声问道。 寅时已过,李康大概一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倦意。 他年岁大了,身体原本就不似原先硬朗,一会还得上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下。 李妍君心中泛起细密的心酸与自责,不愿此事再纠缠下去,干脆伏地道:“姑姑说得有理,儿臣无可辩驳,请父皇责罚。” 李康沉沉的叹了口气,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过于偏袒,只能想办法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敷衍过去便罢了。 “乐康是小孩心性,想出宫去看看热闹也情有可原,何必苛责。”柳兰明明也陪着熬了这一夜,却依然精神抖擞,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声音清亮,“更何况,她贵为公主,即便是有些小的不是,还能真罚她吗?若闹得众所周知了,那公主的威仪何在?” 这话像是挠到了李康的痒处,让他神色终于和缓了下来。 可同样的一番话落在李润文耳中,却是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她的痛处:“贵妃这话倒是说得奇怪,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兄一向如此教导。难道因犯了错的是乐康便可以不罚了?今后又如何服众呢?” 她以袖掩唇,不带感情地笑了笑:“说句玩笑话,若是乐康因了公主的身份免于责罚,那是不是润文日后也可以随心处事呢?” “好了。”李康沉声打断,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知晓李润文是在为前些日子的事闹脾气,所以更加为难。若是罚重了,一来他舍不得,二来,让朝臣或是诺国使者注意到了此事,又是一场风波;可若是罚轻了,且不说难以服众,便是他与李润文的兄妹情分自此怕是都会生疏起来。 “父皇……”李妍君也知李康的为难,正想要替他解围,却被身后的九思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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