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消息很快被淹没在评论区,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同样的,郁听对此也一无所知。 她摁熄手机屏时,房门恰好被人推开,梁缇和许礼商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许礼商扬了扬手,一边招呼外面的人进来一边说:“等饿了吧。” 在他们身后,几个穿着厨师服的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精致的饭盒。 这人竟是请来了析园私房菜的厨师。 小饭桌被摆上床,厨师们有条不紊地布菜,最后把筷子放在郁听和姜应晚的手边。 主厨微笑道:“二位请慢用。” 一行人来去匆匆,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梁缇和许礼商各自坐在床头,跟郁听和姜应晚一起共用晚餐。 郁听看了看隔壁那对其乐融融的小夫妻,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给自己夹了半碗菜的梁缇,觉得这顿饭多少有点吃不下去。 “……行了宝贝,我还在减肥。”郁听无奈地把筷子一横,拦下了梁缇的动作。 梁缇顺从地收了筷子,蹙起眉:“还没出院呢减什么肥?”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如此一来一往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郁听也不冷战了,埋头吃饭。 梁缇也没再提心理咨询,辛勤投喂。 晚饭过后,许礼商陪姜应晚回隔壁,梁缇从包里拿出了给郁听带的洗漱用品,站在床边伸手:“能下来吗?” 郁听动了动腿,兀自下床:“还成。” 要说有多疼,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每走一步都会牵动到那块骨头。 郁听小心翼翼地摸进卫生间,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这不就是现实版美人鱼吗。 上床时时间还早,刚八点,梁缇收拾了一下隔壁的小床,准备留下给郁听陪床。 郁听半坐半躺在床上看她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没看两眼就觉得头晕,低下头去看手机。 方可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顺带帮她带了旧手机的充电器,这会儿刚充了2%。 郁听有段时间没动这部手机了,刚一打开微信就弹了一堆红点,差点给她卡死机。 除去三条乱七八糟的广告,剩下的四十多条全来自一个人,【充电器】。 往上翻,几乎每天都会定点发早安晚安,偶尔分享一些汉服活动,向她发出邀请。 再往后就是今天,大概也是看了新闻,问她出了什么事,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郁听看着手机屏幕上或是关心的词句,心情复杂,抓着手机的手缓缓捏紧。 如果对面是个普通的粉丝,或者干脆是个路人,她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大。 可偏偏他是谈聆。 ……他是谈聆。 郁听闭了闭眼,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再睁眼时,她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她点开对话框回:【没事,谢谢关心】 ——跟她对外一样的话术,不偏不倚。 对方安静了有十几秒,但屏幕上一直挂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郁听下意识等着,转头又发觉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等着跟谈聆聊天。 她跟谈聆有什么好聊的。 想着她就要退出,结果消息掐着点进来:【那视频太模糊,我只能看出你当时好像昏迷着,身上没有外伤,但淋了雨。你现在人还在医院吗?哪个医院?医生怎么说?】 这人竟是打了一长串字出来。 郁听怔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复,顶头的字又变了—— 对方正在讲话… 再之后,长长短短的语音一条一条弹了出来,郁听的目光也从怔愣转为了震惊,到最后只剩下了烦躁。 没来由的烦躁。 她一条都不想听,动动拇指就要退出去,然而恰在此时,梁缇忽然喊了她一声。 郁听闻声看过去,见梁缇一手端着水,一手虚虚地握着,说:“别玩了,吃药。” 她抬头抬得有点突兀,注意力转移,手上就没了数,没点到原本要点的位置,反而是戳到了一条语音。 于是,梁缇等了几秒,先听见了一道低沉又语速很快的男声。 “小雨,你在哪家医院?” “医生怎么说?是发烧了吗?” “身边有朋友吗?晚上最好要有一个人陪床,要不要我给你联系一个护工?”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送。” “如果你觉得唐突的话,我可以给你点外卖,告诉我一个地址就行。” 微信语音点开一条就自动播放了,郁听手忙脚乱地摁了半天都没堵住对方的嘴。 到最后,她选择破罐子破摔。 床前,梁缇把递药的手收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郁听朝她无辜地眨眨眼:“我要是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信吗?” “……你觉得呢?”梁缇满脸无语。 郁听夸张地勾起嘴角弯下眼,匆忙把手机摁熄了放下,朝梁缇伸手:“我吃药。” 梁缇瞪她一眼,给了药,等她塞进嘴里又递了水。 苦味在唇齿间蔓延开,饶是吃了几年的止痛片,郁听也微微皱了下眉。 “好苦,”她抱怨道,“换药了?” “你抗药性太严重,那种不能吃了。”见她吃完药,梁缇手快地塞了块糖过去。 她这时候才提起:“这人的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 糖是荔枝味,入口便是满嘴的甜味。 郁听愉悦地眯了眯眼,左边含一会,又挑去右边,来回都在脸侧留下一小块凸起。 她原本是在百无聊赖地品尝着糖,乍一听见梁缇的话,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耳熟?”她说话有点磕巴。 “就刚才那个人,”梁缇看她一眼,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个称呼,“粉丝?网友?” 郁听硬着头皮说:“网友,不熟。” 梁缇哦了一声:“吃完糖记得刷牙。” 梁缇说完这句就坐到了隔壁小床上,看样子是准备休息了。 她再没提过微信的事。 可郁听却压不下心虚,时不时就要往旁边瞟一眼。 等她刷完牙躺回去,梁缇抬手关了灯。 视线里昏暗下去,郁听觉得这事儿应该就过去了,正准备闭眼睡觉,结果旁边传来梁缇的声音。 她叮嘱:“别跟网友靠太近,粉丝也不行。别忘了,你不止是听雨,还是郁听。” 郁听微怔,沉默着没开口。 梁缇似乎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答,说完便没了音,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新开的药里可能含有安神的成分,郁听等了没一会就困意上头,意识模糊了。 这一夜很安稳,郁听也这么觉得。 可睡到半夜,她的腿竟是又疼了起来。 她额头上沁出了汗,不安分地在床上幅度很小地翻身。 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混乱的。 上一秒她还在教室里上课,桌上是数学课本,身边是个看不清脸的少年。 下一秒她推开门,竟是到了大学时时常去参加集训的那个训练室。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回忆,她转身就要推门离开,结果刚往外迈出一步,脚底倏地一阵刺痛,她摔倒了,腿折在旁边。 ……又是这个梦。 这痛感过于真实,她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看见女团成员无视了她,从她身边经过;她看见爸爸拿着一束鲜花站在路边,接到妈妈后,两人有说有笑着离开;她还看见路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青年,他在往前走,一直没回头。 她瘫坐在地上。 没人为她停留,也没人愿意扶她一把。 庞大的、窒息的落寞与孤寂,顷刻间席卷过来,将她吞食入腹。 郁听从来都是要强的。 过去没哭,梦里自然也不会。 她闭眼敛起思绪,拿起手机打电话。 她再一次给自己打120叫可救护车,说了自己的伤势,说了训练室的地点,然后听见接线的护士在手机那边柔声地安抚。 这该是接线护士的职业素养,不论接到什么电话,他们都会这样说。 郁听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听着,她竟觉得鼻间有点酸。 人大抵都是这样—— 独自一人时,可以忍痛,可以委屈。可一旦身边多了个倾听者、关心者,只消对方一句“你怎么了”,泪水就再也止不住。 “我……”郁听做了几个深呼吸,拼了命想忍住落泪的冲动,可一张嘴就能露馅。 她闭上眼缓了几秒,尽量平和地开口:“我腿疼。” 大概因为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话就好出口很多。她对着手机里陌生的护士倾诉。 “我腿断了……我听见了骨头响。” “原来骨折有这么疼啊。” “我现在,站不起来,动不了。” “我以后会不会变成瘸子?” “瘸了还怎么出道,还怎么进娱乐圈?我家还有很多钱要还……” “爸妈,我想你们了……” 最后这句一出口,滚烫的泪水顿时从眼角滑落。 泪珠滑到下颌,滴到了她的锁骨上。 冰凉的,带起一阵寒意。 通话还在继续,手机里传出护士温柔的声音。 她在安慰她,还告诉了她怎么样做可以缓解疼痛。 郁听照做了,安静了几秒又忍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到?” 对面沉默了几秒,下一刻,一道突兀的、低沉的男声传出:“马上就到了,乖。”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