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从滨县出发的城际大巴驶过绵延的山路,天快黑的时候在凤凰山山脚下停了下来。 姜一循和姚贝贝背着露营用的锅碗瓢盆在此处下车。 “喂,年轻人,天快黑了,如果你们打算去山顶露营,我建议最好还是明天天亮了再上山。”司机大哥好心提醒。 姚贝贝和姜一循道了声谢,可这边荒郊野岭、人烟稀少,十里之内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酒店、农户。 “只能尽快上山了。” 思考片刻,姚贝贝和姜一循决意在完全天黑之前赶到山顶。 凤凰山是个早期开发失败的旅游项目,搁置几年使得上山的石阶路杂草丛生,路牌指引更是生锈掉色,照明设备已然不再通电,除非脑子有坑,否则正常人是不会选择来这种地方露营的。 但对正在“逃亡”的他们来说,这恰恰合他们的意。 六月份蛇活动频繁,姜一循捡了一根木头,走在前面“打草惊蛇”,姚贝贝紧随其后,以前都是她走在前面,与儿时习以为常的固定位置对调却也莫名没有不习惯。 晚风轻拂,草木簌簌,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天光将头顶深沉的蓝分割开来,一轮弯月悄然而至。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啊?”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那点点月色根本没什么作用,姜一循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光圈顺着石阶一路向上,仿佛没有尽头。 “快一点的话,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转身回答时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手电筒快速往四周一扫,却只见蓊蓊葱葱的草木,心弦顿时紧绷,“姚——” “——嗷!” 刚张口喊名字,一张五官扭曲恐怖的脸忽然从树丛后蹿出来,张牙舞爪的,可再仔细一看,不过是姚贝贝举着手电筒从下往上打着光办鬼吓人。 姜一循:“……” 姚贝贝:“……”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一阵凉风吹来,针落可闻。 “能不能……给点反应?”姚贝贝关掉抵在下巴上的手电筒,故作镇定。 姜一循忍俊不禁低头:“噗嗤——” 噗……噗嗤? 姚贝贝狐疑道:“你……是在笑吗?” 姜一循拼命摇头,可肩膀却在不自然的抖动,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显然是憋笑快憋出内伤来了。 姚贝贝:“…………” 啊啊啊!!我这是在做什么!!他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幼稚!! 姜一循则在想:怎么办,她好可爱。 两人一路无语,气氛尴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两厅。 上到山顶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乌漆嘛黑一片,了无半点人声。 东面有一个视野宽阔的观景台,保留了之前开发商建到一半的亭子和一些石桌建筑,因常年无人维护,破败的气息莫名增添了一股恐怖气息。 这“荒野求生”的露营环境倒也符合他们“逃亡”的氛围。 “总之,先去捡些干树枝,把火升起来吧。” 姜一循将背上的露营包卸在观景台前的一片空地上,抬步刚要走,一只胳膊忽然被姚贝贝牢牢抱住,回头一看,姚贝贝神情略显不自然干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姜一循没多想,就说好。 他们带了碳火,只需要一些干树枝用来做火引子。而这里鲜少有人踏足,早期绿化做得好,干柴树枝充足。 姜一循一心一意捡柴火,只想着快些把火升起来。 姚贝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敷衍地捡一捡,捡一根柴,抬头看一眼,好像生怕姜一循会遁地术一样,一抬头就会原地消失。 咦? 姚贝贝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红色的书包,她弯下腰凑上前去看,手电筒的光打在那个红色的书包上,已经被淤泥雨水弄得面目全非,可依旧能清晰看到书包上刺着绣字,看款式想必是小孩子的书包。 “可是怎么会有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 她不敢去碰,就捡了根棍子去扒拉,书包重得很,鼓鼓囊囊的,里面肯定有东西。好奇心的催使下,她又菜又爱玩作死地去打开书包的拉链—— “啊啊啊啊——” 一颗婴儿大小的头颅从白花花的胳膊和腿上叽里咕噜滚了出来,姚贝贝吓得魂不附体,边跑边叫:“姜一循!姜一循!姜一循!” 可她身后空空如也,周围一片漆黑。 一不留神足底□□树枝绊倒,狼狈地摔了个平地扑,手电筒飞出几米远,里面的电池全部摔散了出来,顿时,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四下万籁俱寂,无半点星火,姚贝贝缓缓爬起身,脸上和身上粘满了泥土杂草,钻心的疼袭来,却比不上仿若与世隔绝那般弧度和绝望的十分之一。 “姜一循……” 她蜷缩起颤抖的身体,像一只鸵鸟捂着耳朵将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仿佛只要不看、不听,就不会害怕了。 “姚贝贝?” 姜一循听见喊声便立刻赶来,却看见姚贝贝捂着耳朵缩在草丛里,叫她也没有反应。走近蹲下去看,才发现她身体在发抖。 “姚贝贝,我是姜一循。” 他伸手轻轻拨开她捂住耳朵的手,却发现此时她手指冰凉。 而当他看到姚贝贝泪眼朦胧地从臂弯里缓缓抬起头,他的心脏就好像被铁钩狠狠捥了一下,抑制不住想要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环在她身后的手最终握成了拳。 可下一秒,她却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你刚刚上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自意外进入循环以来,她就像一帆孤独的白帆,在不知尽头的海上漂泊。 人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生物,孤军奋战时,仿佛能一手擎天,坚不可摧。 可一旦拥有了依靠,就变得柔软,容易沮丧甚至变得懦弱。 面对一次次的死亡,她不是不怕,只是不敢怕。 她不知道,下一次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形态、什么样方式死掉,然后再无数次经历这样的循环。 累计成丘的恐惧和委屈在此刻有如山崩,在这个可以信赖的怀抱里尽情宣泄、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姚贝贝终于大雨转晴,要不是姜一循白衬衫上那一片的鼻涕和泪为证,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姚贝贝:“那个……” 姜一循:“你……”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微妙,尴尬得脚指头能抠出三室两厅。 姚贝贝龇牙咧嘴威吓:“今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姜一循连忙点头承诺绝不会对外说。 “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怕黑。” 姚贝贝是谁啊?他们旧城区的孩子头!遛狗逗猫、下河捕鱼抓虾、爬山穿山洞,从来只有她吓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吓她的份? 姚贝贝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大学毕业之后,从六人宿舍到自己租房;又或许是从奶奶过世之后;每每回家总是黑着灯,除了自己没有一丝人声。 “我不是怕黑。”姚贝贝死鸭子嘴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惊恐未定指着不远处草丛里的红色书包,“对!那里!” 姜一循缓步靠近那个红色书包,姚贝贝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背后,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书包,姚贝贝透过手指缝去看,半响姜一循蹲下将书包里的“残肢断臂”拿了出来,舒了一口气说:“只是洋娃娃。” “洋娃娃?” 姚贝贝抢过一条胳膊研究片刻,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洋娃娃?!”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姚贝贝有点尴尬地抬不起头来,姜一循却感觉有些开心,被依靠的感觉很惊喜。 “你笑什么?”姚贝贝误会姜一循嘴角挂着的笑意是在笑话她,努着嘴“哼”一声,生气地愤然转头。 姜一循手足无措不知怎么解释,姚贝贝走了几步,看到四周一片黑,自己又没有手电筒,又自己乖乖退了回来,“还不快走?” “……哦。” 然而就在十分钟后,姜一循让整个山顶亮了起来。 他刚刚就是在捡柴火的时候发现了山顶照明设备的开关电箱,虽然开发失败投资商撤资以后这里便无人管理,但账户上还存有一些电费。 没想到真的还能点亮。 看着五彩的灯光在晚风中摇曳,姜一循此时的形象在姚贝贝眼里顿时高大了起来。 升好碳炉,五花肉放在碳火上,油光滋滋的,香气扑鼻。 帐篷趁此空隙支起来,吹着清爽的山风,还有那一轮弯月,一壶茶,确也有露营那味儿了。 “归隐山林,好像也不坏。” 吃饱喝足,姚贝贝躺在石头上看着那一轮弯月,如果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无限循环的命运,在深山老林躲一辈子好像也不坏。 “我陪你。” 山风拂动少年的头发,此时他眼里映着点点星光,那是世上弥足珍贵至纯至真的承诺。 如果不是半夜那场狂风暴雨,或许这种想“隐居田园,返璞归真”的愿望会一直持续下去。 姚贝贝和姜一循两人挤在一个双人的帐篷里,抵背而眠。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即便将帐篷移到亭子里,依旧是风被吹的岌岌可危,根本无心入睡。 我怎么就忘了,6月8号晚上11点会有一场暴雨? 姚贝贝心中痛恨自己吃饱撑着提议来露营。 “这暴雨估计还得下一个小时。”她打破帐篷里的沉寂,起身打开帐篷顶上的灯,“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一起来玩游戏吧。” 从进帐篷起,姜一循的心跳就没缓过,抓着睡袋吞吞吐吐问:“玩……玩什么游戏?” 姚贝贝在书包里翻出一个盒子,说:“出来之前我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套飞行棋,我们玩飞行棋吧。” “……哦。” 姜一循悄悄舒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坐起身,与姚贝贝面对面对膝盘腿而坐。 可看到那个粉粉的包装盒,并印有情侣拥抱亲吻的配图,隐隐觉得不妙。 “这真是……飞行棋?” 姚贝贝边拆包装边回:“老板说飞行棋卖完了,这个说是两个人玩的,也差不多。” “咦,好像还有道具?” 除了飞行棋、骰子,还有一些面额为50、100的粉色的游戏币。 道具各方面都比以前玩的飞行棋要精致很多。 “难怪这个比较贵。” 可当她兴致勃勃展开飞行地图上看到上面充满了暧昧氛围的惩罚时,姚贝贝“刷”地老脸一红。 盒子上赫然用日文印着标题——恋爱大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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