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荼出门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小心一点。” 声音很低，沈荼再熟悉不过。 她抬起头，瞳孔微缩，几分诧异：“你怎么在这？” 谈隽指了指隔壁包厢：“我在隔壁跟朋友一起准备资料，他们刚走不久。” “出门在走廊上听见了你的声音。” “感觉你好像生气了。” “怕你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沈荼咬唇，拽紧指尖，不禁去想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是否听见她说喜欢他的那一段。 她吞吞吐吐地试探：“那你…有听到什么吗？” “我…应该听见什么吗？” 沈荼在静默中分析他的语气，听得他似有停顿，抬眼去看，却又见他面色如常。 沈荼摇摇头，微微一笑：“那就没什么。” 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亦或是遗憾，她松开了指尖，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先去结账。”谈隽扬起嘴角。 在收银台报了两个包厢号，他拿出手机。 “210那个包厢我来结吧。”沈荼拉住了谈隽的衣摆。 谈隽还没说话，收银小哥就开口了：“妹妹，你跟我们隽哥认识啊？” 他倒是知道沈荼是上个月招到的兼职大学生，江大的，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还好。 沈荼一愣，嘀咕了一句：“隽哥？” 谈隽来半山茗很频繁吗？连正式员工都这么称呼他？ 收银小哥目光在谈隽与沈荼之间逡巡了一会，挑了挑眉：“隽哥，是过来看老板吗？” 谈隽淡声道：“不是。”爷爷不是每天都在这边。 收银小哥觉得自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那你最近怎么都在这边学习了？” “陪朋友。” “哦。” 收银小哥哥瞥了一眼沈荼，似是了然于心。 他伸手去接谈隽的手机。 沈荼将准备好的支付宝二维码放在收银小哥面前。：“等会，还是用我的吧。” 谈隽抬手，将她的手机熄了屏，又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收银台：“不用，一起结。” “可是跟你没有关系呀。”沈荼咬唇。 钟旭点的那个套餐最低也要238块，而且今天这事跟谈隽完全没关系。 收银小哥笑了，突然觉着这俩人好有意思，现在的大学生处对象都这么纯情吗？ 他朝沈荼暧昧道：“妹妹，隽哥付钱不亏的，半山茗是他爷爷开的。” 沈荼诧异转头，不知从何而来的窘迫暗暗袭来。 她有些尴尬，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好像还跟他吐槽过这里套餐贵。 她费了几分力气将心里头那点因为差距太大而生出来的窘迫心思安定好，抬眼看去。 恰逢谈隽偏头朝她一笑。 “就当谢谢你维护我。” 他的声音是习惯性的清澈温柔，此时尾音仿若带钩。 沈荼倏然顿住了呼吸，又在理解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后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 他说维护他？ 意思是他听见她对钟旭说的话了？所以他在那场对话开始之初就站在门外了吗？ 沈荼想她应该没理解错。 可是他的神情这么淡定。 “一定要负责的话，就把你的员工福利卡给我吧。”谈隽低头在沈荼耳旁轻轻说了一声。 目光与沈荼对视之时，又垂眸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些狡黠的意味，长睫垂下，扫过眼睑下的肌肤。 沈荼感同身受般察觉到一阵痒。 她傻傻地将自己手里的福利卡递出去。 结账后两人走出半山茗，沈荼才回过神来，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颤着唇开口：“你…你…都听见了？” “什么？”谈隽面色依旧坦然，仿佛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听见我说的…喜…”沈荼的声音一瞬间低若蚊呐。 “没太听清，你当时说什么了？” 他像是在静静等候她的回答，又像是在用平静掩藏那点波澜。 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沈荼嗫嚅了一下，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费力地吞咽，仿佛要咽下舌尖突生的一点苦涩。 所以是听到了也当没听到的意思吗？ 这一刻的沈荼仿佛是一个溺水时抓住了一块浮木，却又在下个湍流急转时丢失了浮木的人。 他其实很困扰吧？被自己的好朋友喜欢上，但是他没办法给予回应，所以只能回避这个问题。 只当自己没有听见过。 深吸一口气后，沈荼没有再纠结。 她明明知晓谈隽对感情的看法，又怎么敢真的去想他会有所反应？ 当做没听见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才是他啊，永远妥帖地维系她的尊严。 沈荼抛去了这些让自己啼笑皆非的念头，一路默然无语。 * “这个，给你吃。” 送沈荼回到宿舍楼下，谈隽递给沈荼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 里面是半山茗今天新上的茶点，带点甜，里面有桂花蜜跟酒酿。 他不算喜欢，但他想沈荼应该会喜欢。 身旁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眼皮眨得飞快，像是紧张。 下唇因为抿得太紧，唇色变得更加绯红艳丽，还带着一层水光。 最终只是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谈隽有一瞬间想直接表明心绪。 他那颗在包厢外倏然间听见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喜欢自己的心早就飞上了云端。 像是过山车坐到顶点，肾上腺素飙升，身体感官被神经兴奋掩盖。 他的耳边只留下一句她用来拒绝对方的话。 原本还担心沈荼对他没有超出朋友关系的好感。 这一路上却又好奇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他几乎要忍不住心潮的澎湃，试图用最直白的语言诉说与表达。 有件事得加快速度了，他想。 * 五月。 初夏已经来临。 五一连休三天，沈荼回了一趟家。 十八岁后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生日又到了。 沈荼带着林子跟梅梅到学校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新开业，有优惠。 餐厅二楼的落地窗外是大片香樟。 初夏的蝉鸣如期而至，拖长嗓音嘶鸣。 闹腾得嚣张。 夏日的雨水说来就来，中午下了一场大雨。 大得仿佛瓢泼。 树叶经风一吹，未干涸的雨水坠落成珠。 像那些未满的连不成思绪的念头。 指尖点在菜单上，沈荼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 上月的事情早在她心里翻篇，但谈隽仿佛是在躲着她。 她本来还能安慰自己是他太忙了。 毕竟那么多课，正常人都要累死。 可这次生日她提前同他打了招呼，本来应得好好的。 下午还在上课时，她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说有急事来不了，同时帮周璟也请了个假。 沈荼有点气闷，她已经确定谈隽是在躲她了。 早知道拒绝钟旭的时候就不用那个理由。 怎么就刚好被他听见了呢？沈荼叹了一口气。 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独身主义就是利索，稍有苗头，人就跑了。 “吃吧。”她道。 第一道菜已经上桌，几个人将碗筷用热茶水洗了洗。 “要不我们再等等？”梅梅出声。 林子戳了戳筷子。 沈荼摇摇头，给两人分别夹了一筷子凉拌青瓜，也给自己塞了一口碧玉清脆的青瓜：“快吃吧，他们俩今天有事情，不来了。” 林子跟梅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桌底下的手指在不停动作。 在沈荼再次催促两人吃饭的时候。 林子兴奋地抬起头，指向二楼的楼梯口：“兔子，看！” 沈荼抬头，看见了谈隽。 大约是跑过来的，他的额发微微汗湿，领口也有些凌乱。 皮肤略带点粉，衬得眸光潋滟。 沈荼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便见到他焦灼凝聚于她身上的视线，而后听见他用轻快又温柔的口吻同她说：“沈荼，生日快乐！” 沈荼有一瞬间哑了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有点事，怕来不及，所以才先跟你告罪。” “现在事情解决了，我们就赶过来了。” 他笑了笑，紧接着又朝后看了一眼，打了个“快过来”的手势。 沈荼往后一看，在他身后发现了气喘吁吁的周璟。 “隽哥，你跑这么快干嘛？” 他将蛋糕放在桌上，扶着桌子扇着风，朝沈荼嘿嘿一笑：“沈荼，这是冰淇淋蛋糕，隽哥定的。” “祝你生日快乐。” 沈荼抿唇，仿佛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如失语一般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林子连忙催促：“别谢了，快点拆，这是我跟梅梅特地选的图案。” 场面里有个会搅乱气氛的人还是挺好，沈荼闻言一笑，看向两位室友：“你们俩选的…” 不是说是谈隽定的吗？所以这几个人是一起商量过吗？ 沈荼的视线在几人之间转悠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 “你们这是合伙给了我一个惊喜吗？” “是的，我跟梅梅提供款式跟图案，谈隽最终拍板，然后下单。” “至于…他…”林子指向了自己的好大狗。 周璟马上举手：“我负责拿，也不是没用的。” “喜欢吗？”谈隽偏头轻轻问道。 沈荼连连点头，一时间语无伦次：“喜欢…当然喜欢。” 岂止是喜欢。 沈荼捋了一下眼角的头发：“谢谢你们。” 短时间里的感动太多，今天才满二十岁的沈荼其实不是一个特别会表达情绪的人。 只能用大白话说着感谢。 “不用客气，谢谢大家一致认可了我的审美。”林子首先邀功。 梅梅舀起排骨汤里的一块玉米：“所以现在我们能吃饭了吗？” 沈荼笑着点头：“那我再点几个菜。” 谈隽看着一桌子菜，从她手上抽出菜单：“不用了，够多了。” 一顿饭后，冰淇淋蛋糕刚好可以入口。 沈荼插上蜡烛许了愿，大家将蛋糕分吃，还送了一些给邻桌的人。 外面天色已暗，只有零星几声蝉鸣仍在余温中不屈聒噪。 几个人起身离开餐厅。 江大背靠山脚，五月夜晚的习习凉风拂面而来。 一行人沿着主校道压马路，不远处是一片车棚。 林子跟周璟挤在一块逗趣，梅梅捧着手机回复导师的消息，嘴角不时露出满意笑容。 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 沈荼看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放缓脚步，微翘着唇，随后朝前一跳，踩上了某只影子。 头顶突然有声音响起：“沈荼，你还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说过的愿望吗？” 沈荼抬起头，看着谈隽，几乎不需要时间回想，她便脱口而出：“你说的是那个你不想说出来的愿望吗” 谈隽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记起来，一时间神情微怔，倏尔指尖微蜷，他俯身靠近了沈荼：“我想这个愿望可能要实现了。” “什么？”沈荼仰着头，鼻间气息交错。 她涨红了脸，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左脚绊到右脚的鞋边，她的身体失力后倒。 她本以为要就此摔倒在谈隽面前，心想这也太丢脸了。 但紧接着，她的腰间多了一双温热的大手。 她被扶腰撞进熟悉的香气里，耳廓贴在少年的左心房之上，听见了他清晰的心跳与呼吸。 后脑勺被一只手温柔托起，保持目光对视的方式，她看见曾被她觊觎的绯色薄唇轻轻张合，他说：“沈荼，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沈荼在夜色的魅惑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直勾勾地看着这张触手可及的脸。 无可挑剔的五官，直而挺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 路灯的光线在眼睫与鼻骨之间扫出阴影，却更显得他轮廓深邃，眉目含情。 沈荼在想是不是最近太少见到他了，不然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好像永远都不会看腻。 无暇去思考谈隽究竟说了什么，她便顺着自己本能的心意点了头。 谈隽带着脑袋懵懵的沈荼坐上自行车，转头温声笑：“抱住我。” 沈荼垂眸，看见被风吹起的单薄衣衫下藏着的腰，劲瘦精窄而有力度，仿佛古典时期希腊繁荣雕塑艺术里的巅峰之作。 她曾亲眼见过一滴水如何从上面滑落，进而隐没。 沈荼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伸手搂住。 等两人骑着自行车的影子远了，附近朝两个方向压马路的三个人才鬼鬼祟祟地跟上。 梅梅推了推眼镜：“好紧张。” 林子招手：“快点，别让他们发现了。” 周璟：“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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