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位郎君,她要去见见。” “啊?”梓萱目瞪口呆,“我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秦铮微微一笑,“或许你对手下的人,该再关心一点。” “你不会跟兰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梓萱怀疑地看着他。 “比如?” “比如……问她我以前怎么追沈约的?” 他握着书的手一顿,从书后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怎么,”梓萱战术性后仰,“你不都调查得很清楚了吗?” 甚至比我这个作者还清楚…… “黄萱,”秦铮道,“我时常觉得,你每次提起那个喜欢沈约的自己时,都像在说另一个人。” 他说得好似漫不经心,眼神中却透出三分审视。 梓萱笑了笑,却微微僵硬,“昨日之事不可追,不是吗?” 他眼中的审视并没有退去,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如此,那你预备如何规划明日呢?” 梓萱微微舒了一口气,却仍不敢完全放松,“我想和阿龄去南市看看,听说所有失去依靠的男子都会去那里谋求生计。” ——总要先知道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尹延靖怎么说?” “表姐说要看到我给中书省的折子后,再做决定。” 除了真心之外,她还想看看她到底有几分能耐。 秦铮眸光一闪,好一会才道:“这是要你放手去做,无须担心的意思。” 眼底闪过惊讶,梓萱道:“我以为这是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撼动这棵大树,便要任我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么说也不错,不过,”他微微一顿,“她们好不容易才让你走上这条路,没道理真的什么都不做。” 梓萱道:“你是说,表姐其实也早有此意。” 秦铮沉默地看着她。 梓萱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笑了笑,“你说——我何德何能,竟能让大家都对我寄予如此厚望。” 当然,也或许这厚望不是对她,而是对原本的黄萱萱——那个在原文中摆了他们所有人一道的三公主…… 手背一暖,梓萱抬眼,秦铮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他眼底是少有的温柔,“如果时至今日你还无法相信自己,那就让自己成为那个可以担当她们厚望的人吧。” 她不由露出笑容,心底柔软得仿佛被潮水卷起的明月,“我以为你又要说什么让我相信你之类的话。” “比起我,”他轻轻抚住她的脸,“你更想相信自己吧。” “秦铮。”她的声音不由低下来。 “嗯?” “你真的不是在勾引我吗?” 笑容在他唇间扩大,“原来你吃这一套吗?” “……” 眼见她就要恼羞成怒,秦铮俯身吻住她。 柔软的触感落在唇边,梓萱一愣,滚到嘴边骂人的话都忽然一噎。 他吻得温柔而缠绵,仿佛拥住月亮的浮云。细致耐心,却勾起人心底最细密的欲望。 梓萱睁开眼,整个人都落在他怀里。 他朱色的领口微微敞口,从脖颈到锁骨,露出点点斑驳的痕迹。 昨晚的画面一幕幕涌上心头,梓萱猛地错开眼。 秦铮笑了两声,引得她动手锤他。 他抓住她的手,吻落在她手背。 “你的伤还没有全好,等过些日子,我陪你去马场骑马。” “啊?”这是什么突然奇怪的转向。 “你今天还受得住吗?”秦铮悠悠道。 梓萱满脸问号。 “昨晚也才两次,”他说得慢条斯理,“难不成堂堂三公主,比我这个病秧子还弱不禁风吗?” “……”梓萱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又想起自己的人设了?” 他笑得意味不明,“从未忘记。” “……” *** 天意渐凉,天明也愈发迟了。 一身男装打扮的梓萱坐在轮椅上,将江龄上上下下打量了不知几个来回。 江龄涨红了脸,低声道:“殿下……是臣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梓萱摸摸下巴,“阿龄,你着男装倒比女装还好看。” 一旁饮茶的秦铮瞥了她一眼,江龄涨红的脸微微发白,“殿、殿下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她把手一摊,“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而且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以此为耻,更没资格去说服其他男生——男人生来并不比低人一等了吧。” 江龄一怔,眉头微微蹙起,“殿下——” 梓萱对他微微一笑,“既然要做,就不妨从根上做起——少君觉得呢?” 她扭头看向秦铮。 秦铮拂了拂茶盖,连头都没抬,“嗯,看来在这一点上,萱儿你颇有经验。” “……” 离了公主府,梓萱带着江龄直接来到了南市。这里也是她一战成名的地方——然而随着一次次的口口相传,她甚至被传成了神女下凡,不仅容貌倾城,还有了点石成金的能耐…… 以至于她现在一身粗布烂头的男装打扮,竟没有一个人认出来。 梓萱瘫在木制的轮椅上,不时咳嗽几声,江龄在她身后频频叹气,“哥……” 她抓住江龄的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小龄,哥哥没事,不如我们还是回去,求求你嫂——” “哥!”不等她说完,江龄断然一喝,满面通红,“那个女人薄情寡义,嫌贫爱富——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前途,你怎么会积劳成疾到今天这一步!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腥红的眼底隐隐有泪意,他的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梓萱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 明明只是演戏,却仿佛每一句,都已在他心底压抑许久。 周围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 “小郎君,我劝你一句话,”一直蹲在他们旁边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还是听你大哥的话,回去给你嫂子服个软,再不济能得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众人纷纷点头。 “大哥这是什么话,”江龄扭头,声音却微微一缓,“难道离了女人,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那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烟斗,在台阶上磕了两下,“像狗一样活下去吗?” 梓萱蹙眉,江龄忍不住道:“回到那个地狱向女人摇尾乞怜,才是狗都不如。” 烟圈从烟斗的顶端缓缓飘起,何冲望着地面,连看都没看他,“那至少还是条体面的狗。” “可我听说,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去义庄任教。” “然后呢?”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梓萱咳了两声,“舍弟年幼,多有冲撞,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何冲望了他一眼,“郎君是家道中落吧,那也该知道没有母亲,妻子,女儿的男人,谁都可以撵你走……” 梓萱一怔,下意识看了江龄一眼。江龄紧紧盯着何冲,却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旁边的人连连摇头,“小兄弟我看你虽然身有残疾,但你弟弟还在大好年华,不愁嫁不了个好人家。要是有幸能给大户人家做小,那可是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好过我们这些下力的耙子。” “那什么是好人家,”梓萱沉声道,“年轻时花容月貌,自然是千般情意——他日色衰爱弛,若有子嗣总还有个盼头,但子嗣终究是天缘,若到那一日,年老体衰,又该如何自处?” “那是命!” “那就那么认命吗?” 何冲把烟斗从嘴边拿开,“这辈子积德,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女人吧。” “哥,”一直沉默的江龄忽然开口,“你放心,我也有手有脚,一定能养活你的。” “能挣钱又怎样,我们这里哪个不是有手有脚,”一旁的一位大叔忽然道,“这巷子里最贤惠的柴小郎,一手好绣工哪个比得上,听说攒的钱都能在东巷买宅子了。被城西林侍郎的女儿看上了,一开始不也是不从,后面失了身,也就认命了。” “岂有此理,”梓萱怒道,“官府都不管吗?!” “管,管什么?是那柴小郎自己点的头!” “他——” 何冲摇摇头,“柴星是孤儿,林家找了他姨母来,如果他没有妻家,他挣下的一切都要被柴家人分走。” 梓萱一惊,“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言一出,四周立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她身上,何冲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抽他的烟斗,“小郎君如此单纯,难怪被骗得身有残疾,被逐家门。” 梓萱的肩膀忽然垮下来。 她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对封建二字的了解,好像还只停留在传说之中。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喃喃道,仿佛是在问对面的人,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积积德,生个女儿不就好了。” 梓萱陷入了沉默。 “是啊,家里没个女人,出来干活也要看人脸色。”其他人连连道。 “虽然如此,”梓萱沉默良久,“还是请诸位为我兄弟再指一条活命的路吧。” 烟已燃尽,何冲把烟袋锅子再次在台阶上磕了两下,“两位郎君不如去求求三爷吧,或许能得他老人家发发善心也不一定。” 三爷,洪三爷,洪敬德?! 梓萱握住江龄的手背,“小龄,我们去吧。” 即便兜兜转转还是要走这条路,她也远比一开始时更加清醒了…… 然而,在千言堂的大堂内等着她的人不是洪敬德,也不是杜知晦。而是—— “沈大人?!”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