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一手勒住自己的马头,一手握住她抓着缰绳的手背,成功逼停了尔康(她的马)。 “殿下受惊了。” 梓萱怔怔地看着他。 沈约放开她,稍微退后半步给她反应的时间。 半晌后,耳边的轰鸣声才渐渐散去,梓萱吸了口气,哑声道:“多谢沈大人。” 沈约点点头,“殿下言重了。” 梓萱正要再开口,手腕上忽然一重,她悚然一惊,顺着手臂的方向看去,是秦铮微微泛白的脸。 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明。 然而很快,他便收回了手——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对沈约抱拳道:“沈大人,有劳了。” 沈约颔首,“分内之事。” “沈大人似乎并非刚到。”秦铮的声音微凉。 “刚刚赶得上救下殿下。”他慢慢道。 秦铮无声冷笑。 “萱儿!”恰在此时,黄莹莹的声音倏然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黄莹莹一把勒住缰绳,忧急如焚的看向梓萱。 梓萱顿时十分心虚:“……二姐。” 黄莹莹劈头盖脸道:“有没有受伤?觉不觉得头晕——走,回家,找太医来给你瞧瞧!” “没有没有,”梓萱立刻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没有受伤!绝对不用宣太医!” 黄莹莹面露迟疑。 梓萱翻身从马上跳下来,连转了三圈,“真的没事,二姐,你看!” 她下马的动作还不熟练,险些再崴了脚,马上三人都不由向前一倾,幸亏尔康及时拱住了她的后背,才算有惊无险。。 黄莹莹被她吓得险些准备当晚逃回边关。 秦铮和沈约都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体。 梓萱站在尔康旁边笑得更加心虚。 黄莹莹叹了一声,认命下马,另外两人也都翻身下马。 在草地上站稳,黄莹莹抱拳对沈约一礼,郑重谢了他的恩情,沈约依旧是那句答复。 黄莹莹也不多言,一扭头就给了梓萱两个暴栗,“好好地在上面坐着,你跳下来干什么?崴了脚是小,惊了马可有你好受的!” 梓萱低头乖乖听训,像只落了汤的小鸡仔。 黄莹莹一扭头,又冲秦铮道:“秦太子也老大不小了,骑术看来倒也算娴熟,怎么连一匹惊马都拉不住?” 不等秦铮开口,梓萱立刻抢白道:“二姐,他就中看不中用的,你别跟他计较嘛。”说着,还撒娇似的拽了拽她的胳膊。 黄莹莹立刻回了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梓萱笑得更加狗腿。 这番景象落在别人眼里,自是她脾气软一昧讨好丈夫的样子,秦铮却无比清楚,她是生怕他会记恨黄莹莹。 没有理由的,他在她眼里就是个刻薄记仇的小人。 梓萱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二姐,你教教我怎么勒马吧,我学会了,就不用你们再担心了。” 黄莹莹无奈,不过半天,却比她打仗还累,终于,她点点头,指导她再次上马。 梓萱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背。 *** 另一边,秦铮信步走到沈约身旁,“沈大人弓马娴熟,倒是令铮意外。” “不敢。”他依旧答得简短。 不远处,黄莹莹扶着梓萱的腰耐心地说着什么,秦铮不紧不慢道:“萱儿心思单纯,即便睹物,也未必会思人。” 细风拂过草地,白日落在天边。 沈约目光不变,“殿下纯厚,只怕少君思虑越多,殿下越会厌烦。” “正因为她纯厚,凡是想不到的地方,我才要替她想到。” 直到此时,沈约才侧头看向他,“少君有谋人之能,只怕却无容人之量。” 他话音刚落,对面黄莹莹牵着尔康走了过来,“你们俩聊什么呢?” 多么诡异,这两个人竟然会和颜悦色地站在一起——诡异到梓萱一定要她过来看看 马背上,梓萱双目灼灼。 秦铮面不改色:“沈大人想与秦某较一下箭术的高低。” 梓萱一愣,目光从秦铮脸上扫过,又看向沈约。 沈约仍旧面色淡漠,仿佛他真的说过这话一样。 黄莹莹却毫无怀疑:“彩头呢?” “公主的意思是?”沈约道。 黄莹莹摸着下巴,“就用你们各自的马吧。” “好。”秦铮挑眉,应的却毫无犹豫。 沈约亦点头。 梓萱只觉得无比玄幻。 “好,爽快!”黄莹莹鼓掌,“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说着,她翻身上马,直接牵着尔康连同尔康上的梓萱,一起向观众席走去。 走到半路,便见江龄迎面骑马而来。 梓萱顿时无比惊讶,“阿龄,你这么快就会骑了啊。” 本是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的江龄,顿时一阵脸红。 “……殿下过誉了。” “你叫我什么?” “……”江龄抿了抿唇,前后一阵张望,最后确定除了黄莹莹没有第二个人听到后,才极小声地喊了声:“梓萱。” 这个名字一出,黄莹莹先看了梓萱一眼,“倒难得见你这么与人投缘。” 接着她便兴致勃勃地告诉江龄沈约和秦铮要比赛弓马的事情,叫所有人立刻观众席集合。 江龄和她同样惊讶,却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梓萱顿感微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黄莹莹格外起劲…… 仿佛她笃定沈约一定会赢——这样她就能弄到秦铮的马似的。 *** 澄澈无垠的碧空之下,整片草原一望无际。 桃源最大的马场上,梓萱等人都聚集在临时搭建的看台上。 当然,说是看台,其实也不过是用草席草草扎了个遮阴的地方。 秦铮和沈约都站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 两个人都站在马前,当风而立,一个朱袍凛凛,瘦削却挺拔;一个蓝衣斐然,温和却沉着。 崔成润摇着扇子啧啧了两声,小声嘀咕道:“这样出格的事也就沈家人能做出来了。” 尹延陵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嫉妒。” “嫉妒?”崔成润轻笑两声,“沈家那代代使君的命,唯我朝与先帝除外……” 顾致礼目不斜视,却悄悄朝远离他们的方向挪了挪。 梓萱一愣,沈家代代使君(就是皇后),那沈约…… 脑海中乍然闪过一道白光,梓萱忽然怔怔地看向前方那个移动的蓝色身影——几天前她以为黄萱萱流连青楼是为了毁掉自己的名声让自己从夺嫡中出局,却原来,真的还是为了跟沈家解除婚约吗?! 恰在此时,场上忽然爆出一阵鼓掌声! 梓萱悚然一惊,仿佛恐怖片看到高潮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前方,两个人同时放下长弓,远处举着令旗的小兵扬手示意。 正中靶心! 两支箭都是正中靶心! 她忽然恍然——沈约的骑射根本不在秦铮之下! 那端午当日,身为礼官的他才更有资格为毓莘解围才是!可是他—— 当日在顾府后园他躬身站在她面前说的话又再次回响在耳边,字字清晰: “臣的名声,从来与殿下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仿佛忽然间,他所有的试探都有了答案!那根本不是试探,那是在表态! 他在向所有人表态,代代使君的沈家,满朝文武默认的未来使君第一人选,他选的是她! 梓萱扶额,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啊,他们明明已经取消了婚约,她娶了秦铮啊…… ——而且还在不久之前刚刚放话要跟他生孩子…… *** 微风拂动细草,柔韧的草尖划过他们的衣摆。 秦铮望着远方两支正中红心的长箭,微微笑道:“沈大人深藏不露。” “再利的剑,也只有握在明主手中,”沈约缓缓道,“才不会沦为生锈的刀。” “明主,”秦铮的眼神带了丝玩味,“被送到他国使臣卧榻上的明主吗?” 沈约的眼底陡然凉了三分,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个自投罗网的使臣吗?” 秦铮笑了两声,陡然扬手,“这样比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沈约侧首看他。 “这世上哪有等着人射的靶子,”他笑看着他,“哪有挨了一箭还会等在原地的人?是吧,沈大人?” 沈约眼底澄澈,无波无澜,“那依少君所见?” “既然定的是三局两胜,剩下两箭便让靶子动起来,如何?”他眼底的笑意仿佛带刺。 沈约从容道:“这世上不仅没有等着人射的靶子,更没有一味‘守株待兔’的猎人——不如第三局,便请少君与约一同上马,再见分晓。” 秦铮从箭筒中重新抽出一支箭,“自当奉陪。” 后面等着看热闹的人见前面迟迟没有动静,都不由有些纳罕,尹延陵小声嘀咕:“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崔成润一边摇扇子一边给了他个白眼,“你以为是唱戏呢。” 前面的兵卒走过来,将两人的决定禀告给黄莹莹与梓萱。 梓萱还没来得及发言,黄莹莹一拍大腿,“好!去拿我弓来,第三局我要与他们一同较量!” 顾致礼脸色微微一变。 卫戍同样一拍大腿:“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话音未落,便风一般的消失了。 而在前方,秦铮挽弓搭弦,动作宛如行云流水。 只听“搜”地一声,前方再次举起令旗,正中红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凝聚到了沈约身上。 只见他缓缓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却并没有着急拉开。 梓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真的只是为了赌一场胜负吗? 秦铮远道而来,不惜装病示弱,为的不就是降低桃源的戒心,以图后日吗?难道被她前几天的发言一搅,破罐破摔了? 而沈约…… 桃源不许男子入仕,更不许男子从军,今日若是他胜了,在青塬自是一桩美谈,可在桃源…… 难道只是为了向她表态吗? 这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更何况,在知道她会生下敌国的子嗣后,他更不该冒这么大的险才对啊……难道是女皇封锁了消息吗…… 所有的答案都在权利的漩涡中蒙上了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阴影,她想不通婚约的事,更想不通沈约是否也在祭台事件中扮演她不知道的角色。 前方令旗再次举起! 连黄莹莹都不禁站了起来。 拉弓和放箭几乎只在同一时间完成,宛如暗中窥伺的猎豹,在扑向猎物的那一刻就精准地结束了猎物的生命。 沈约放下手中的长弓。 一时间,席上掌声雷动。 秦铮将长弓递给恒安,“沈大人很会潜伏。” “好的猎手,总要有好的耐心。”沈约将弓箭交给仆从。 这时,士卒牵来了三匹马。 二人对视一眼,黄莹莹大踏步走上前,认领了自己的马。 “我再给你们添个彩头,赢了的人——” “赢了的人,我无条件答应他一件事。”梓萱负手上前,郎朗道。 黄莹莹皱眉,“萱儿。” 梓萱笑着歪歪头,“怎么二姐,你没把握赢吗?”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那你可得准备好,小心我让你来扫马场!” “那感情好啊,说不定我能晒得更健康些。” 沈约颔首对她致礼,秦铮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同样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这次,他眼底忽然有了笑意。 “萱儿的彩头,倒让铮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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