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微风袭袭，山林如一道绿色屏障，将炎热搁在外面。阳光从林叶缝隙中洒下，星星点点落在人身上，斑驳照入镶嵌在山间在清澈溪水中，让水中的细小植物清晰可见。 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悄悄将手指探入水中，又飞快缩回，溪水挂在粉嫩的指尖要掉不掉，跟着随后的银铃笑声落到地上。 “水果然很凉。”李倾怀随意在身上拍了拍，手干了后回头对几人说，“我们先把水果放到果篮里再放到溪水中吧。” 李倾安和顾昭在地上铺好毯子，闻言从马上拿下一袋水果，如接龙版一个人抛向另一个，示意后面的那个把活干了。 后面的李倾安：“……”默默翻个白眼，拿起水果和篮子冲李倾怀走去。 “哎呀——”顾昭率先在毯子上躺下，双手交叠在脑后，一腿架在另一腿上，惬意地望着绿叶掩映下的蓝天和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还是清水好，都舍不得走了。” “你每年都能来啊。”李倾怀向他走来，坐到一旁的石头上。 “啧！”顾兆摇摇头，侧身问：“你们真不打算回京都了？”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同李瑾他们讲清楚了，但顾昭心中还是不舍。 “若是圣上召见，自会回去。”李倾怀低头答道，手中忙不停绣着香囊。 顾昭看了她那杂乱的针法一会，忍不住出声，“针脚错乱了还接着绣，猴年马月能修成一个好看的香囊啊？” “江世逸又不嫌弃。”李倾安放完水果后走过来，看了一眼自家妹妹手中的东西，“再说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顾昭简直要对他严重护犊子的行为见怪不怪，自家人都不放过，懒得应声。 李倾怀迟疑地打量着闭眼假寐的顾昭，“表哥，你还懂针线活呢？心挺细啊。” 顾昭抖了一下，睁开眼道：“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打哪见的猪跑？”李倾怀狐疑。 “……”顾昭本就因为这件事心烦意乱，被她一问更难受了，“唐，唐姑娘那。” 李倾安拿水带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一个小爬虫落到他手上往上爬他都没发现。 李倾怀嗤笑一声，“我说你这人为何突然收了性子，原来是为情所改，被情所困。” “我劝你，”她接着说，“别打唐嫚注意。” “她现在从裕王府搬出去住，就是为了开始新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你别给她生活添麻烦了。” 李倾怀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姐妹被渣男人惦记着，面上自然紧紧皱眉，眼神紧盯顾昭。 毕竟这人来清水一个月就在此留情，过几天又要拍拍屁股回到京都，不是渣男是什么。 却没曾想，顾昭只是眼神涣散着，缓缓坐起身，落寞地看着山下的水田，不言不语。 李倾怀眉头松开，静静看了他一会，轻叹口气，“你若是心中有数，那我收回刚刚在心里骂你是渣男的话。” “渣男是什么？”顾昭转头问。 李倾安随手薅了根草，“渣男啊？就是指无情无义、不受男德的男人。” 顾昭皱眉微微眯了下眼，显然更疑惑了，直接道：“我会凡事以尊重她为重，所以她现在不愿，我自不会勉强。” “反正以后我每年来清水住一个月。” 李倾安瞪大了眼睛，“你想得还挺美。” “怎么，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李倾怀笑道：“等我成亲之后，江世逸搬到王府，家里更热闹。” 顾昭愣了愣，艰难开口，“你们住在王府。那……也行。” 毕竟成婚女子带着夫婿在家住，的确不符合常理。顾昭已经很努力去理解自己来到清水后遇见的每一桩事。 “在自己家住才舒服自在，又不是住不下。”李倾安拿回一篮子水果和一食盒糕点，扭头看向李倾怀，“你什么时候都自己打算好成亲了？” “水到渠成的事。”李倾怀拿起荔枝。 溪水静静流淌，鸟雀在林中枝桠鸣叫，清水的夏天还很长。 —— 裕王府四口人和亲侍一早就在城门口送顾昭和庄言正。 江世逸也早早来到，带着清水县的特产。 “粽子给我好好送，打出我‘秋桂坊’的响声！”李倾怀拍拍身旁的马车，这辆马车中满满当当的粽子，全部用冰块镇着，半月的时间到达京都，左不过换四次冰块。 顾昭无奈点头，上前给了李瑾一个拥抱，“舅舅，有空带着舅妈回京都一趟，祯舅舅和阿娘都想着你和舅妈呢。” “要是知道我没带你们回去，阿娘恐怕叫训我一顿咯——” “堂堂淮安王还怕被训？”李倾安戏谑，“那我可要写进话本了。” “你的话本要是传不到京都，我就让你半夜跑到田里捉萤火虫不成还被狗咬的丑闻替你传遍京都。”顾昭反击。 李倾安猛地红了脸瞪起眼来。周围人笑成一片。 顾昭最后看向江世逸，看着那记忆中漠然的少年已经长成清俊才子的模样，他上前一步，同江世逸来了个亲兄弟般的拥抱，“妹夫，保重。” 这下红脸的变成李倾怀了。 江世逸笑笑，拍拍顾昭的肩头，轻声道：“祯叔他，在清水那十几年过得很好。” “用他的话说，很安稳。” 顾昭嘴角勾起，后退一步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还算令人欣喜事情，我会告诉圣上的。” 江世逸闻言颔首，然后朝庄言正作揖，“前辈，此行多加保重。” “王爷他们已经给我备了好多东西，放心吧。”庄言正回礼。 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朝最后两辆马车走去。 顾昭在赵佑掀起帘子后正要上车，突然感到一道不同于背后众人的目光，他忙转头看向城门不远处的桥边，那里有一抹清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是很长时间了。 顾昭低下头，上了马车，面无表情地坐着，双手却在双膝之上紧紧攥成了拳。 “赵佑？” “诶？”赵佑掀开帘子。 “一会离开的时候，叫人这个送到桥边的紫衣女子手上。” “顺便带句话。” “人世很杂，愿她此后所遇皆是良人。” 赵佑第一次领这种命，忙应声。 李倾怀也看到了唐嫚，见她眉目浅笑目送着顾昭他们离开，又看到一个小厮跑过去给她递了个什么东西。 “咱们回去吧。”李瑾扭头对众人说道。柳月和李倾安接连上了马车，等李倾怀和江世逸。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世逸转一转就走。”李倾怀拽住江世逸的袖口，不管他回头看向自己，一味冲马车上的人说着。 “早点回家。”李倾安道。 李倾怀笑着点点头。 车轮轮转，发出咕吱的声音，缓缓走进城门，往青石巷走去。 李倾怀想起刚刚顾昭离开的那一幕，马车带着思念浩浩荡荡过来，又承载着他们的挂怀浩浩荡荡回去。虽然故人不再，万幸，结果还是令人愉快的。 “去找她吗？”江世逸声音清扬温柔，带着笑意低头注视着李倾怀。 后者闻言愣着，随后笑开“不去。”她诧异江世逸居然也发现了唐嫚，微笑道：“她现在的心事不欲同我说，我也不便去打听。” “人家俩的私事，除了鞭打鞭打顾昭外，我还是不掺和了吧！” 江世逸闻言轻笑一声，抬手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好，那我们去清河巷逛？” 李倾怀轻轻摇头。 “嗯？”江世逸等她指示。 “就逛清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哪里都可以，一街四巷都可以。” 江世逸颔首，牵起她的手，踱步街头。路上遇到熟人，相对打招呼，还被塞了一些果子。 “小娘子和太守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清河巷的行人众多，有些当地人打趣道。 “哪里的话，论才情，小娘子不输江太守。”旁边一人扬声。 江世逸擦净了手中的果子，递到李倾怀手里，闻言笑道：“我的确不如她。” 李倾怀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嗯，甜的。 她与江世逸走了很久的路，从清河巷街头到街尾，从巷子口到河水巷到田地间，正如他们携手间从春天走到夏天，此后迎接更多的夏天。清水的百姓，很多家都翻修了房子，也有的直接搬到人流最大的清河巷去住，农忙时下田，有空闲去捣鼓点小生意做，日子如枝头正结着的桃子，饱满充实。 瑶湖旁小儿笑声依旧，偶尔传来念诗歌的三三两两声。 “江世逸。”李倾怀看着瑶湖里摇曳的莲花花苞和圆盘大的荷叶，扭头问道：“ 之前问我喜欢夏天还是秋天是何意？” 江世逸神色顿住，喉间上下滚动一番，声音略哑，“小怀。” “嗯？” 夏天微热躁动的清风再次拂起她的碎发，却显得如莲花一般恣意。 江世逸心中一动，轻声道：“我可有幸，成为你的……” “有。”李倾怀笑着抢答，“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你生来就逢良人喜运，姻缘必会长长久久，安乐非常。” 我一个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居然还能这样哄人？她脸红，非常羞，根本听不得江世逸说些什么夫君妻子之类的情话，还不如自己说。 江世逸却认真地应声，“那敢问老师，我的良人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位吗？” 你还想是哪位？李倾怀闻言也不羞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江世逸温柔注视着他，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眼中柔情可比拟世间美好的万物，“所以，我会成为李倾怀心仪的夫君，对吗？” “对……”她弱弱应着。根本招架不住这人的眼神。 “谢谢小怀。”江世逸盯着她发红的耳尖，学着她平时的样子歪头道：“谢谢，我此生的荣幸。” 艳阳破开云层顷刻倾斜而下，带来炎热的同时，还有漫天曙光。 江世逸抬手替她挡住太阳，轻声道：“我们回家，嗯？” “好。”李倾怀回应，转身时微微一笑，牵起旁边人的手。 晌午的清水一片平静，唯有蝉鸣与孩童笑声交织响应。两人踏上青石板，携手走在这悠悠长路。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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