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倾怀没想到李倾安居然带着顾昭来了省城。 此刻门前大街人群熙攘,街头商贩各种吆喝,过路行人一片欢声笑语,透过门缝穿入屋内。屋子里排排侍卫立正墙边,将客栈的每一层都占满,围着屋内正襟危坐的三人。 庄言正站在三人面前,好容易安排完了客栈事务,捋着胡子走到李倾怀面前,严厉道:“郡主年纪尚小,怎可意气用事一人前往这龙潭虎穴之地?” 李倾怀抬起头看着这神似一群小学生被教导主任教训的场面,忍俊不禁。李倾安本就忍笑痛苦,见李倾怀肩膀一怂一怂的已然笑开,也忍不住笑出声。 “郡主!此番事情非同小可。”庄言正见他们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煞是头疼。 “管事,”顾昭懒懒开口,“您这一大早就带兵围攻客栈,训我们话还不让我们吃饭……” “再说,独自一人跑出来的是妹妹,你训她一个人就好,干嘛带着我们。” 李倾怀:“?” 她还没出声,庄言正先开口了,“小孩子心性!” 顾昭歪眼吐舌做了个鬼脸,眼神随意瞟向别处,不再插话。 庄言正教训完,顺了顺气,“现在的情况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届时再做讨论。” “管事,我爹娘没和你说吗?”李倾怀一副乖巧的样子,清甜一笑道:“罗巡按已经知道此事,并且已在暗中排查了。” 庄言正一愣,李倾安趁机站起来,扳着他的肩膀往楼上走,便走便道:“有罗巡按,这件事就不需要我们插手了,管事您上楼好好歇歇吧,一大把年纪了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多累啊!” 顾昭抬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好笑。 “这几天任何事情,老奴必须跟着!”庄言正用手肘敲了下李倾安,后者吃痛松手。 “您精通算术,但未必熟悉省城人情,干嘛非要跟着啊……”李倾安捂着胸口,郁闷道。 “几个小孩子跟我谈精通人情,老奴还没到那八字不认的份上!” 顾昭无奈,站起身走到庄言正面前,微微笑着探身,好言相劝:“管事,有罗巡按在,基本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顶多去打听一下事情进度。您就别掺和了。” 庄言正一愣。 顾昭这种劝导他的姿态,在京都常常见到。他是把顾昭从小看到大的,心里还总把他看成孩子。京都这两年风云变幻,其中诡谲波云的时局,顾昭没少参与,而他也渐渐离顾昭的生活远了。此番远行,长公主特地嘱咐他淮安王从未远出京都,地方人情更是不识,叫他好生照料。庄言正领命后,在这些天恍然又回到从前半大的孩子总搞不懂算术被长公主殿下责罚,拉着自己袖子苦兮兮嚷着再也不学算术的模样。 庄言正苦笑,点点头,“行吧,但殿下你们要注意安危。” 李倾怀顿住,这就答应了?怎么劝的?庄老头这么听顾昭的话? 顾昭笑着颔首,正准备应声,就听见面前人接着说:“不要去有水的地方,像上次落湖事件不能再有!” “不要去人多的地方,那种地方人多眼杂容易招揽是非。” “最好别在主街乱窜,主街行车跑马,容易误伤行人。” “别在……” 三人听了好大一通“出行规范”才跑到邻街茶楼喘口气。 李倾怀刚落座,抬眼便看见顾昭对领他们进来的小二颔首示意,不由得心中惊讶。 毕竟这家伙虽然为人良善,但骨子里一直有着皇亲贵戚特有的傲气,现在竟然会对平头百姓表示感谢。 她不在清水的这些天,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话说,”顾昭捻起一块糕点,刚吃一口就摇头,“这点心不如秋桂坊的。” “你们怎么不在省城开店啊。” 李倾怀没想到他的话题居然是这个,愣了下,回道:“预备在省城开店的。” “所以你们真的不回京都了对吗?”顾昭直接问。 这一处小茶室安静下来,楼下街坊的叫卖声顺着微风传进屋子,打破这一阵沉默。 “我随便问问。”顾昭笑开,漫不经心道:“回清水再说吧。” 像是春风化冻般,茶室里僵硬的气氛蓦地松开。 李倾怀不知这人是从哪知道的消息,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不需要他们这一方主动开口,到底是轻松了些。 李倾安余光看看自家妹妹一脸平和的表情,便知这点小插曲无伤大雅,也拿起糕点吃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边乡绅的?”顾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李倾怀下,随后挂上微笑,“没想到小时候吵着闹着要放风筝的妹妹,现在居然能来省城独当一面。” 李倾怀波澜不惊道:“谁都有长大的时候。” “阿昭哥哥不也是如此吗?” 李倾安直接被噎住。 这什么称呼? 李倾怀默默抬手给李倾安倒了杯茶,依旧说着:“许久不这么称呼表哥,现在念起来倒还不顺口了。” 顾昭挑眉,点点头道:“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分别一年,有点生疏是应该的。” “但你们不要把我放到对立面。” 正心虚想着怎么演的两人均是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对面的顾昭。 顾昭摊手,无奈道:“不知为何,我此番来清水寻你们,不止感到亲人生疏。” “更多的感受是,你们将我放到了不同立场。” 他摇摇头,哂笑了一下,“这个原因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前些日子又因舅舅开酒楼、下厨做饭的一系列改变而心觉别扭。” “只不过这些天我想通了。”他说罢,看着两人不无语气地说:“所以想直接说,你们不要把我放到对立面。” “这一年再清水的经历让你们的心性发生了多少改变,于我而言无所谓,你们还是我的亲人。” “既然是亲人,我便永远与你们同一立场,与你们同在。” 李倾怀暗道自己傻。 总想着各种事情瞒着顾昭,好叫他发现不了端倪,却忘记他作为原书核心人物是有脑子和自己的行事能力,更关键的是,他是心系百姓的。 这人的品格毋庸置疑,毕竟的原书正派主角之一。 李倾怀温和笑笑,轻声道:“或许是这一年的经历太多,遇到了太多的人。” “在别样的环境生活得久了,总会有些改变。” “表哥放心,我们永远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顾昭闻言,心中浮现出一张秀丽却有些苍白的脸庞,那人前些天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和温暖的人生活在一起,总会变得温暖一些。” 他回过神,点头道:“那现在我可以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些乡绅,又是怎么决定要铲除他们的呢?” “还有,那个江世逸是谁?我来清水还没见过他。” 他作为一方官员,怎么不来迎接我?顾昭下意识想,又迅速掐断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明面上是压着身份来的,断没有谁都要三拜九扣迎接自己的道理。更何况他本就不喜地方官员巴结,现在没人巴结了反倒还有疑问。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果真如那人所说,久居高位,不食人间烟火。 李倾怀看顾昭表情神态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眼神却一会疑惑一会柔情一会自嘲,如夏日天气一般风云变幻,不由得想这人别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吧? 不对,他是原书正派主角,怎会用龌龊手段整顿乡绅。 李倾安代李倾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毕竟讲故事嘛,他最擅长了。 顾昭恍然大悟,“原来江世逸是我未来妹夫?” 李倾怀顿觉脸上一热。顾昭说到底与她而言还是外人,就这么说出来自己同江世逸的关系的确不自在。 “我就算只是轻轻提了一下,你就光抓这个重点啊?”李倾安白了他一眼,随后又火速意识到自己又“逾矩”了,但打量着顾昭神色,发觉他好似并不在意。 呦?大黄扑棱蛾子进步了,懂得被兄弟鄙视了。 “所以那本账簿现在在你手里?”顾昭看向李倾怀。 “我将它放到了客栈,现在那里最安全。”李倾怀冷静,“庄管事算术好的话,能否让他暗中辅助罗毕?” 顾昭摇摇头,“他一身的算学这辈子全耗在算公主府那些银钱往来的帐上了,顶多年底帮户部做些事。我不清楚他对田地的算术有何看法。” 李倾安点点头,没留神桌子上的菜谱,一个手肘将它甩到了地上—— “啪!” 庄言正忙捡起来因为手软没抓住掉到地上的账簿。 他颤颤巍巍地翻开账簿,方才一眼间给予他的震撼再一次席卷而来,让他不住手抖,双眼怔愣地扫视一页又一眼。 “这是……我师父的算学。”他抱着账簿坐到椅子上,有了依靠物后他立刻脱力,捧着账簿流下一行清泪。 他自幼跟着长公主府的大师傅学习,那位大师傅是从田间地头就一心钻研算术,考中科举入京为官,致仕后才被点到公主府管理府中事务。庄言正一向尊崇他老人家,因得老人家一身算学无处释放,庄言正便帮他编纂成书,进了书阁。可惜庄言正虽有算术天赋,但条件有限,使得大多算学在他身上往往只有理论而非实践。即便如此他也成为了当朝有名的算术师傅。 他翻看着这本账簿,心想若不是在书阁潜心研习过那本算学书的人物,如何能习得这一手田地算法? 这账簿是郡主的,可郡主人在京都的时候未曾有过这番爱好。 庄言正平息了呼吸,站起身,将账簿放回原位。 等人回来再问吧。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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