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井着实是废了他们一番功夫。 沈拭尘背着阿灵,不好动弹,只能避到边上让开位置,让穆念侠先行。 井里的空间极为狭小,穆念侠脚底下没有支撑,借不到向上的力,使不出轻功来,只能弯曲着手臂与腿,一点一点向上蹭。 她知道武侠里有壁虎游墙功这一说,可惜自己没有半点壁虎游墙的自如,只觉得手脚的样子像极了个残疾的蜘蛛。 好不容易到了井口,她在阿灵的指挥下,找到了一截用来捆货物的草绳,放到井里用力将两人拉了出来。她的伤口吃了劲,裂了开了,渗出了些血迹,好在不太严重。 阿灵第一时间打量了下自家的屋子,见房子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放下心后,她这才注意到她院门前围着的人群。她走近了几步,看清了这都是些一条巷子里住着的邻里。 “怎么了?” 王大娘正与旁边人说着话,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猝不及防下吓了一跳。转过身见到阿灵,惊喜道:“阿灵丫头,太好了,你也没事儿。”又让出了一个空隙,“你进来瞧瞧就知道了。” 阿灵便往人群里走,穆念侠和沈拭尘想跟着,却被王大娘瞪了一眼。王大娘走到远处,把空隙堵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都没给他们留。 两人也只好留在外围。反正,他们大概也猜到了人群围着的究竟是什么。 才走到一半,阿灵就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焦糊味,越往前走气味越明显,直至挤到了最前排,她终于知道了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具蜷曲着的尸体,全身覆满了焦壳,看不出本来面貌。 身旁人正议论纷纷,猜测此人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开始时还因为顾忌逝者而压低了声音,之后越讲越激动,顾不上控制音量,开始高声骂起歹徒。 阿灵只觉得议论声忽远忽近,整个人仿佛浸在水里,浑身湿冷,耳朵也因为隔了一层水,听不真切。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只有那股子焦味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井里,却又能瞧见院门口的动静。黑夜里,刀剑反射着月光,往前一送一收,这人便倒下了。再拿火折子一点,衣服着了,又一点点烧到皮肤、油脂、肌肉,最终又渐渐把人烧成焦炭。 她想起之前自己觉得这味道很香,还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不由得感到胃一阵抽搐,想吐又吐不出来。 敲锣的士兵通知了前头的巷子后,又回转过来,挥着锣槌驱散人群,催着人们去镇中心集合。 人们散去后,阿灵才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恶心的感觉褪去了些,便招呼沈拭尘、穆念侠二人跟着人潮走。 清水镇上约莫有千余人,待阿灵到时,大半镇民已经到了,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处。 人群的最中间搭了几张桌子,一名穿盔甲的校尉站在其上,腰上挂着刀,衣摆上站着血迹。 然而现场并没有人看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侧。 十几个头颅堆在一起,像地里刚收获出来的西瓜。 里面有不少人看着眼熟,都是当时与刀客站在一处的。也有几个瞧着面生,不知是后来加入的还是无辜受牵连。 刀客的头颅不在其中,却被校尉攥在手里。透过散乱的头发,隐约能见到瞪大的眼睛,仿佛死时仍觉得不可置信。 阿灵与邻居王大娘站在一处,见状小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官兵?” “是县城里的屯兵。昨夜里有人跑出去报信,官兵是后半夜来的,所有的贼人都伏法了。” 旁边也有人凑过来道:“是啊,这贼人也厉害。听说,死了十来个官兵,还有二十多重伤。官兵原本还想着留几个活口,后来杀红了眼,把贼人全都砍了脑袋。” 王大娘还想再说,却听一声锣响,人群随之静了下来。 校尉道:“昨夜作乱的贼人都已经伏法,头颅俱在此处。你们仔细辨认,有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为何作乱,又有无同伙?” 他手里还拿着死不瞑目的刀客的脑袋,脸上沾着血迹。可能是因为吸了烟尘,扯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听上去充满了杀气。 清水镇居民们不由得心生畏惧,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头回应。 校尉不耐了起来:“这么多人,你们镇子上竟没有一个人认识的?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还是说,”他将刀客的脑袋重重摔在了地上,作势要拔出腰上的佩刀,“你们和他们有勾结?”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终于有个胆大的人开口说话:“这些都是外来的游侠,好几个来镇上有一阵子了,都是熟面孔。有几个还帮我收集过成色好的木料,不知道怎么突然发起疯来。” 此人是清水镇里唯一的木匠,姓谭,也是引导任务里的一环。来清水镇里做任务的玩家基本都见过他。 “外来的游侠?”校尉眼神扫过人群,好几个玩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虽然经过昨晚的变故后,他们身上原本不染尘埃的衣服已经沾满了灰尘,但还能从污渍间看出鲜亮的颜色和独特的样式。 能穿这样衣服的人,绝不会是清水镇上土生土长的人。 “这镇上还有多少外来人?其中可有同伙?”他的视线继续在人群里来回扫着。 这次,连谭木匠也没有说话。 外来人倒是不少的,哪怕不刻意去找,只随意扫视周围,他就发现了不少外来人。 只是听校尉的话音,仿佛要将外来人都打成贼人的同伙。那他可不能指认。昨晚他们弄堂还是得了一个游侠的报信,才能提前躲避,这才没有伤亡,他总不能恩将仇报。 无人说话,气氛愈发凝滞。 校尉冷哼一声,刚要开口,阿灵出声道:“昨夜这些个强盗突然发疯,不少外来的游侠也死在了他们手里。游侠们都会飞檐走壁,在清水镇里也没有家人牵挂,剩下的游侠都趁乱离开了。” “哦?”校尉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灵身边的沈、穆二人一眼,“你是说此地已经没有外来人了吗?” 阿灵面上毫无异色,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校尉的视线方向:“清水镇上来来往往的游侠不少,但在此处停留的时间都不久,最多也就待十天半个月。听说他们离开后不少人拜入了大门派,也有的成了名门望族的座上宾,实在不是我们能攀谈得上的。没有深交,人数也多,着实记不得脸。” 校尉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真要深究也好找得很,别说不少外来人身上一眼可见带着兵器,哪怕没有兵器,镇上一共就这么些人,按着户籍查过去也就清楚了。 只是阿灵说的话确实令他有了几分顾忌。 这些江湖客之间总有些千丝万缕的交集,殊不知就能和哪个大人物搭上线。他来此平乱已经有功,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于是,校尉交代了几句“若是发现可疑者,定要及时禀报”之类的话,便带兵离开了清水镇,还不忘运走那十几个头颅回去请功。 气氛为之一松,开始有交谈声响起,又逐渐出现了哭声。开始是低泣,越哭声音越大,又拉着身边人的手边哭边说:“昨晚上我们听说有强盗杀人,又来不及跑。他躲在床底下,我躲在衣柜里,我没被发现,他却被......却被......”说着又泣不成声。 “我们之前还约好......约好......”她说着说着,忽然又停止了哭泣,神色恍惚起来,“我们约好什么来着?” 别人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不住安慰。 阿灵的心跳却漏了一拍,猜测她和自己一样,并记不起过去日子的细节。 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事与外来人和本地人之分有关。 想到这儿,她看向沈拭尘和穆念侠,却见两人面色煞白。再环顾一周,发现不少外来人脸色都不好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吗,我昨夜和你提过,刀客杀了我们中的一个。” 阿灵不明所以:“记得。怎么了?” “那个人的头,在被官兵带走的那一堆里。” 其实这并不奇怪。或许是因为打扫战场时这人被误认为是贼人,又或是因为校尉贪功,砍下了他的头充作自己杀敌的数目,都不算太离奇,不该让这么多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此时人群开始散去,一些人开始帮着相熟者收敛尸骨,清水镇唯一的寿材铺掌柜忙得不可开交。里正无亲无故,也有镇民开始商量如何为他治丧。 阿灵只能猜测或许穆念侠他们将身后事看得格外重,见这人死无全尸,这才心中惨然。 不料沈拭尘却说:“还有一些其他人,也在里面。” 阿灵还没反应过来,穆念侠苍白着脸接话道:“我记得,那些人和刀客他们,不是一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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