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谁在哭？听着这尖锐的哭声，沈熙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了一下，莫名的难受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好重，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尝试了很多次，沈熙终究是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忽然，耳边的哭声一下就大了起来，沈熙像是有了巨大的动力一般，借着这股力，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身体好痛。 沈熙甫一清醒过来，立马就被直击大脑的疼痛激的又闭上了眼睛。可耳边的哭声愈演愈烈，她终是不耐烦的又睁开眼，循着声音看去，这谁家的孩子啊，怎么一直哭个不停，她家的大人呢？ 结果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姥姥的背影，沈熙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恍然醒悟过来。对哦，我怀孕了，重要的是，我还把她生下来了。行吧，爱哭包是自家的，沈熙无奈的认清了这个现实。 “姥姥。” 沈熙试图开口说话，但她刚一出声就被自己的嗓音吓到了，这还是她的声音吗，完全就是一破锣嗓子嘛。她清了清嗓子，正待重新开口，刘淑兰就转过了身子。 “熙熙，你终于醒了！”刘淑兰惊呼出声，她连忙把孩子放在床上，大步走到沈熙面前，语气焦急的问道：“熙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天谢地，人可算是醒了。从手术室出来后，沈熙都睡了快三天了，中途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医生也来检查了无数次，给的结果都是没有问题，人只是睡着了。 但哪有好好的一个人能不吃不喝睡个三天的，这身体怎么受得住。刘淑兰这几天私底下不知道抹了多少回眼泪了，她生怕又要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好在沈熙终于醒了过来。 “姥姥，我想喝水。” 沈熙声音沙哑的说道，她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非常的干痒，急需补充一点水分来润润嗓子。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倒水。” 刘淑兰赶紧倒了一杯水，又找了把勺子，想要亲自喂她。 沈熙连忙拒绝，这一勺一勺地喝也太慢了，她支撑着慢慢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因为难忍疼痛而变得狰狞。 好不容易在刘淑兰的帮助下坐了起来，沈熙一脸虚脱的半靠在床上，寒冬腊月的天她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她急不可待的从刘淑兰手中接过水杯，“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真是渴死她了。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刘淑兰担心沈熙呛着自己，脸上难掩忧虑的说道。 “没事，姥姥。” 沈熙喝完随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呼，总算是舒服了。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看向旁边床上的孩子，“姥姥，你把孩子抱过来，我想看一看。” 对于这个小肉团子，沈熙满心都是好奇，她可真厉害，竟然真的生了一个人！ 可还没等沈熙近距离的看一眼孩子，陆霁和就冲了进来。 “熙熙。” 陆霁和激动地一把抱住沈熙，这三天，他每天都度日如年，惟恐一个没注意就永远的失去了沈熙。 沈熙伸手回抱陆霁和，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吓到了他，她轻轻地抚摸着陆霁和的后背，发现一向无所畏惧的男人居然在微微发抖，她顿时心疼的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想要给予陆霁和更多的安全感。 刘淑兰看着小两口难舍难分的样子，她默默地抱起瞪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家爹娘的孩子，关上门走了出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太阳虽然有点刺眼，但是又好温暖。 …… “啊啊啊……” “陆霁和，你家的丑丫头又在哭了！” 听着堪比魔音缭绕的哭声，沈熙只感觉她的头都要大了。 “哦哦，好啦好啦，不要哭了。” 沈熙把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轻声哄着。但无论她怎么哄，孩子就是一直哭个不停，沈熙只能又召唤陆霁和，“陆霁和，快来管管你家的丑闺女！” 终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沈熙立刻满脸求助的看向门外，盼着陆霁和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霁和不在，我来看看。” 刘淑兰上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哄着，也许是视角的转换，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姥姥，陆霁和去哪儿了？他是不是临阵脱逃，不管他的丑丫头了？” 沈熙一脸愤愤的说道，她跟陆霁和早就说好了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他要负责带孩子。 刘淑兰无语的白了一眼沈熙，“霁和去传达室了，你这生了孩子，不得写封信回去给你公婆说声吗？还有，你能别丑丫头丑闺女的叫吗？我们家一一长得多可爱啊。” 说完，刘淑兰又低下头，一脸慈爱的逗着咿咿呀呀个不停的陆一。 沈熙撇撇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自从有了这个小东西，她在刘淑兰心里的地位就猛地下跌，现在估计都快跌破天际了吧。陆霁和也是，想了这么久，居然就给孩子起了个陆一的名字，哪有她的土豆好听，哼！ 这时，院子里传来敲门的声音，应该是陆霁和回来了。 “哝，你先抱着孩子，我出去看看。” 刘淑兰完全不顾沈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上前将孩子轻轻地放在了沈熙的怀里，然后就出去给陆霁和开门了。 沈熙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东西，用眼神仔细地描摹着孩子的五官，她是怎么看都没有看出来这孩子有哪一点长得像她，这完全就是陆霁和的缩小版嘛，可凡是见过陆一的人都硬说孩子的眼睛像她。 哎，难道是她的眼睛有问题吗？沈熙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儿，孩子像是感受到了母亲在身边一样，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瞧着孩子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沈熙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意，接着她又故意板着一张脸，语气严肃的说道：“你可不准再哭了啊，听见没有？小土豆。” 还没有一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她看着沈熙脸上稀奇古怪的表情，顿时笑得更欢了。 沈熙想要当严母的心也在陆一的笑声中败下阵来，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刚出生的孩子也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还确实是不能再叫丑丫头了。孩子脸上的黄疸已经退去，皮肤变得白里透红，总是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探索着这个世界。 逗了一会儿孩子，沈熙感觉脖子有点酸，她抬起头想要活动一下，就发现陆霁和正倚在门框边，双眼含笑的看着她和孩子，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沈熙瞬时显得有些不自然，“在那里傻笑什么，还不快点过来，你的丑闺女还等着你给她换尿布呢。” 陆霁和这才走进屋，将孩子接过来，伸手摸了下尿布，果然已经湿了，他熟练地拿起一块干净的，动作利索的很快就给孩子换了。 沈熙眼也不眨的看着陆霁和一通操作，随后她笑着打趣：“可以啊，陆团长，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 对于沈熙的打趣，如今的陆霁和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他抱着换了尿布后又恢复活力的女儿坐到沈熙的旁边，方才不紧不慢的道：“我刚去了一趟传达室。” “我知道，姥姥刚和我说了。” “我还拿了一样东西回来。” “什么？” “一麻袋的信。” “你确定是我们家的，你不会是把全军区的信都给拿回来了吧？！” 沈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总感觉陆霁和在驴她。 “你觉得我会犯这种错误？” 陆霁和不慌不忙的反问，他还故意停了下来，就等着看沈熙的反应。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 沈熙果然等不及地拍了一下陆霁和的手臂。 还是这么没耐心，陆霁和无奈地摇摇头，沈熙之前还说自己怀了个急性子宝宝，可依他看来，这完全就是遗传了沈熙的基因。 “信是杂志社那边寄来的，我看了一下，应该都是读者写给你的信。” 沈熙写小说的事陆霁和从一开始就很支持，但沈熙可能是觉得有点羞耻，所以都藏着掖着不愿让他看。可沈熙不知道的是，她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陆霁和都从头至尾的看过至少两遍。 “真的？！你快拿进来给我看看。” 沈熙兴奋地催着陆霁和，之前她的编辑有跟她说过信的事，她想着应该没多少，因此就让杂志社那边给她寄过来。虽然沈熙当时立马就回了信，但后面一直都没有消息，加上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可没想到，时隔几个月以后，居然给她寄了一麻袋过来，沈熙登时激动的难以自持，“快点快点，把孩子给我，你出去把信拿进来。” 唯妻是从的陆霁和只能听话的将孩子给沈熙，他则老老实实的出去拿信。 “哇塞，好多信啊。” 沈熙当机立断就想掀开被子下床，她现在真的是一刻都等不了，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读者都在信里写了什么。 “欸，你别动。” 陆霁和赶忙制止了沈熙想要下床的举动，这几天在倒春寒，天气有些冷。而沈熙还在坐月子，是绝对不能受凉的，“我递给你就行。” “那你快点！”沈熙心急火燎的催促道。 本来就不慢的陆霁和只得又加快了速度，他一连拆了好几封信递给沈熙，才又放缓了动作。 沈熙一把接过信就马上看了起来，她怀里的孩子见了也好奇的伸手想要去抓，她只得把手举高，即使艰难也依然不放弃的看着。 “我把孩子抱出去，先让姥姥帮着带一会儿。” 陆霁和说着就把孩子抱了出去，没有了小家伙的干扰，沈熙的注意力一下就提高了起来。 她手上的这封信应该是一个初为人父的读者写的，信里说他小时候一直都不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总说工作忙，一年到头都不能回几次家，但现在他也做了父亲，他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沈熙连着看了好几封，全都是和她讨论父母与孩子应该如何相处的问题。沈熙也没想到，她这本小说引起的反响还挺大。 起初她写的时候也挺犹豫的，因为与当下刻板严肃的正剧风不同，她可能写得偏诙谐幽默，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本小说的受众年轻人居多，而他们恰好是思想最活跃的一拨人。 连着几十封信看下来，沈熙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的绝大多数孩子，都是靠自己摸索着看这个世界，他们精神世界的构建几乎都没有父母的参与，基本就是把孩子养大成人就算完事。 “还要看吗？” 见沈熙看完后就一直在发呆，陆霁和主动的问了一句。 “陆霁和，我们一定要让土豆健康地成长。” 沈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让陆霁和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坚定的回复道：“好。” …… “咯咯咯……” “陆土豆，你这笑得也太难听了吧。”沈熙故作嫌弃的说道。 “哼！” 已经一岁零四个月的陆一一现在也能听得懂一些大人说的话了，她生气地抱着自己的小短胳膊，噘着嘴很不高兴地抬头望着沈熙。 “哟，这小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无良”的老母亲继续逗弄着陆一一，“你还要不要吃饭，不吃我吃了哈。” “要要，一一要吃。” 听到她娘要吃她的午饭，陆一一顿时顾不上生气，小小的人儿着急的都要跳起来了。 “好好好，你别急。” 看着陆一一脚下不稳的蹦跶着，怕她摔倒，沈熙也不敢再逗她，别看这娃小小的一个，那哭起来的声音绝对是震天响。 “嗷呜”一口，吃得陆一一满足地眯了眯她的大眼睛。 “好吃吗？” “嗯嗯，好次。”陆一一口齿不清的含糊道。 小孩子还真容易满足，就怕大了以后就不好忽悠咯。 * 1977年10月21日，陆家。 “陆土豆，你在干什么？” 沈熙刚在院子里晾完衣服，结果一进来就看见陆一一踮着小脚在够桌上的收音机，她赶紧走上前将人拉到一边，“陆一，我有没有说过，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不能随便动它？” 收音机是他们上个月添置的物件，为了让陆一一增长见识，沈熙特意让陆霁和跑了一趟省城买回来的。其实她也不是不让孩子碰，但孩子还小，手上没什么力气，而现在的收音机又重，陆一一根本就拿不动。 沈熙也想做个温柔的母亲，但随着陆一一逐渐长大，有些规矩就必须得立起来。毕竟陆霁和平时要上班，姥姥照顾她出了月子后没多久就回C省了，沈熙一个人看孩子，有些事情就必须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还不怎么会表达的陆一一紧张的站在那儿，小手局促不安地搅在一起，偷偷地觑着沈熙的脸色。 瞧着这副小可怜的样子，沈熙故意装出的严肃表情也绷不住了，她把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地问着：“一一，你是想听里面的人说话吗？” 陆一一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道：“娘，听。” “好，娘放给你听，但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嗯，不这样，听话。” “真乖。” 沈熙把收音机打开，调了几个频道后，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清楚是在播报新闻，“……恢复高考……” 几个关键字眼一出来，沈熙整个人瞬间蒙了。 高考恢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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