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香看着澄黄的茶水,突然一笑:“你刚被姜三娘提拔时,我真心恨过你,特别后来看来你一举成名,还被谢大公子追捧的时候,不瞒你说,我真是嫉恨的眼睛都发红。” “哦?”安绘一抬眼:“既恨我,今日又为何来?” “因为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罗玉香再度一口将茶喝尽,“其实想想,我恨你没有道理,我沦落到如今,根本怨不得别人,只怨我自己,一来不肯吃苦,二来耳根软,三来贪慕虚荣,什么都想要好的。” “想要好的没错,人谁不喜欢好东西呢,不过是人性罢了。”安绘淡淡接了一句:“要紧的,是选了哪条路去争取。” 罗玉香怔怔坐着,突然一叹。 “你说的也是,我就是吃了不走正途的亏。” “那年我刚进来,练舞练得直哭,太痛了,压根没法忍,师傅只教我忍耐,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唯有他,告诉我说,只要听他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我一开始也不信,还一度离他远远的,可是,他手段了得,总之最后我还是只能听他的,一来二去,我心思便都用在了邪道上,倒也真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团里那位老师却被我气出了毛病...” 说到这里,罗玉香微微低了头,眼圈却已经红了。 她这一番话里的那个他,虽未明说,安绘却猜出来是谁了,“既知道错了,现在回头也不晚。” “不,晚了。”罗玉香含泪一笑:“过去的事本不该你面前说,是我失态,不过,我今天来找你,的确真心诚意。” “我估计你心头也有数,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张典不是好人,而你那继母和妹妹,更是狼心狗肺。” 罗玉香如此这般,将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她说的其实是安绘早知道或猜到的东西,倒不觉得惊讶,但罗玉香最后说的消息,却有些让她意外。 “你说那人身体有问题?可当真?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知道张典联系了人,至于人选大概也能猜出个范围,但是真不知,对方居然身体病。 “我如何不知道,两月前张典亲自给我介绍了这人,那之后,我身体就不对了。”罗玉香咬牙一笑:“只是张典不知道,他以为那人只是床笫间有怪癖。” 当时她和张典相处时有些不愉快,张典给她介绍这客人时,她有过犹豫,无奈对方给的的确多,她最后还是答应了,结果没想到,不但因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说,还染了脏病。 确定病情的那天起,她就清醒了。 她虽不算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但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从未做过,但为何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张典! 都是张典害了她! 一瞬间,往昔的种种,全在她脑中掠过,入行时的忐忑,师傅的器重,她的堕落,师傅的失望... 她全清醒了,不但是对她自己的清醒,还有对张典的清醒,以及,对她做人的清醒。 她厌恶过安绘,因为后者不给她面子,还让她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但细细想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而真正拉着她逼着她,让她沦落风尘无法自拔的人,是张典! 她恨张典,她想报复他,但是,对方身份比她高手段比她毒辣,她一时半会无计可施,只有藏着仇恨隐藏在对方身边,寻找机会。 另外就是,她已经毁了,再不能让安绘也被毁了。 因此,才有罗玉香今日一行。 安绘皱眉:“你可去看过大夫了?” 罗玉香一愣,她万没想到安绘首先关心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张典等人的阴谋。 “看过了,大夫说了,暂时不伤及性命,不过,是没法治了。”罗玉香如今都记得大夫当时那鄙夷的口气,她咬了咬牙:“张典还不知道。” 所以她最近和张典又打得火热,源自于此? 安绘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劝了一句:“报复他人永远没有珍爱自己来的重要,你还是多看几个大夫吧,没准还有机会治好。”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安绘真心希望罗玉香先爱护自己。 可惜,罗玉香只是笑了笑:“我贱命一条,无所谓了,总而言之,你记住我的话就是。” 罗玉香说完,起身就走了,安绘倒多坐了几分钟才出去,罗玉香的变化让她意外,也有些惋惜这如花的生命就要夭折,然而,这始终是他人命运,她无权置喙。 不过,罗玉香这一来,说的虽是她早猜到的事,却也有帮助。 那富商不但癖好非常,还有恶疾,这样的人,送给小贾氏他们做大礼岂不正好,这俗话说的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放着这样好的人选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上辈子原生得了花柳病时,安云怎么说来着?让她滚出去,随便找条河跳了干净,总之别脏了他们家的门楣,如今差不多的命运轮到她自己,她倒是好奇,这许安云会否利落的找条河就跳进去? 只怕未必。 小贾氏的耐心比安绘想象中还低,第二天中午,她才到细腰社,小贾氏母女就找过来了,而且小贾氏还特地给她带了东西。 “这是城南冠春园买的板栗饼,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今早天还没亮我就去排队,好容易才抢到了第一炉,你尝尝,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说完,小贾氏殷勤的把一匣子板栗饼推了过来。 安绘意兴阑珊的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们如今也不宽裕,何必搞这些虚礼。” 冠春园糕饼价格可不温柔,一匣子就要三百文,小贾氏为了哄自己上当,还真够下本钱的。 “哎呀,不过是给你买点爱吃的东西而已,你这孩子,不用和母亲计较这些。”小贾氏满脸堆笑。 “我今日上门,主要还是带你妹妹来向你道歉的,往日是我不懂,直到你妹妹进了细腰社,才知道挣钱竟如此艰辛,安绘,这些日子里,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抹了抹那不存在的泪水。 安云也上前,冲安绘深深一礼:“姐姐,往日是我不该那般说话行事,伤了你的心,只我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世道艰难,姐姐有多辛苦,我如今知道错了,还请姐姐看在妹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恕我一次。” 安绘看向许安云:“我害你也进了细腰社,你竟不怨我?” “一开始的确有些怨的,但时间一长,我也明白过来,这事其实是我们不懂事,”安云眼神里全是真挚:“世道艰难,姐姐一人要养活我们全家,已然是精疲力尽,我们还不省心,只是一味强求姐姐,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 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可见生活的毒打会让人成长,在细腰社这几个月,许安云还真进益了。 安绘笑笑:“看起来,到真懂礼了,总算不亏你来这细腰社走一遭。” 见安绘终于有了笑容,小贾氏和安云心中一松,安云试探着问:“姐姐这是原谅我了?” “你总是我妹妹,既然诚心知错,我又怎会不给你机会。”安绘给安云一个定心丸:“我们姐妹一场,既如今说清了误会,回头我自会吩咐管事,给你安排一些轻松又出彩的角色,下个月再把你月例提上去,只虽如此,你也要刻苦训练,万不可偷懒,知道吗?” 鬼才稀罕你那些破角色!等老娘拿到酬金,分分钟离开这个鬼地方!谁稀罕这个腌臜之地! 安云心中暗骂,脸上却装出惊喜之色:“多谢姐姐,我一定好好练习,不给你丢脸。” 见此情形,小贾氏松了口气,她笑着说:“安云以后一定刻苦练习,要是不刻苦,我先打断她的腿,安绘,今天我们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再几天就是中秋佳节了,我想,那天你可否回来吃饭?” “中秋节?”安绘一怔,旋即脸上露出惆怅的神色,“竟这般快就中秋节了?” 小贾氏忙说:“可不是么,时间过得还真挺快的,安绘啊,中秋节可是团圆节,虽然你父亲不在了,咱们一家人也还是要齐齐整整的,那天你千万要回来,我给你做大闸蟹、盐水鸭、蒸鲈鱼,还有你最喜欢的糖醋藕合,怎么样?” 安云也忙补充:“我到时一大早就去买冠春园的月饼,选姐姐最喜欢的莲蓉蛋黄口味。” 两人的期待中,安绘终于点了点头。 “行吧,只是万不可忘了做团圆馍,旧年父亲最在意这个,只可惜,如今他竟再也吃不到了。” 听到许父的名字,小贾氏和安云也难得的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小贾氏先反应过来,“这个自然。” 三人坐一起实在是不自在,很快,安绘就找了借口离开,小贾氏目标达成,自然也不会强求,起身告辞,不过还没走到大门口,小贾氏就借口要去给张典送月饼,又去见了张典一面。 双方见面必然是谈论如何卖她的细节,安绘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没放在心上,因为,她早已有了应对的万全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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