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安绘的演出成了东梁城新一轮的盛事,细腰社真真变成了一座难求的所在,每天慕名来看她演出的人,那是络绎不绝,来自巨商大贾王孙公子的打赏,更是连绵不断,数道手软的银子,让大管事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舞社的打赏是分红制,安绘虽然只能拿到三分之一,却也赚了个盆满钵满,荷包一下就鼓了起来,身家更是前所未有的丰厚。 安绘这边愈发顺风顺水,而小院里的小贾氏,却陷入了新的困境。 这天,小贾氏面对找上门来收租的房东,满脸堆笑:“王嫂子,我手头这两天有点不方便,你容我两天,两天后,我一定将房钱给你。” 王嫂子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贾娘子,做人可最要紧讲诚信,前两天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可也是这样说的。” 被五大三粗以前自己视为下等人的粗妇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小贾氏心头一阵难堪。 “真不是不给你,实在是我女儿和我赌气,而钱都在她手里,你等两天,等她消了气给我家用,我就给你房租钱,王嫂子,咱们也一个院子里住了几个月了,我真不是那偷奸耍滑的人,你就高抬贵手,再宽限我两日吧。” 这话其实也只是哄房东,这几天小贾氏又找了机会去求安绘,可安绘的坚决态度却让她心里生凉,她隐隐觉得,安绘是真的不会拿钱给自己了,然而,面对房东,她也只能这样掩饰。 “你女儿?你是说许娘子?”王嫂子听了这话,诧异的打量了小贾氏一眼:“你该不会不知道,许娘子已经说了,再住一个月就要搬出去,而她那间屋子的房钱,她前日就给我了,怎么,你竟不知道?” 什么? 小贾氏如遭雷击。 安绘居然只给了她那间屋子的钱?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是她居然打算要搬家? 王嫂子一看小贾氏陡然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她定然不知情,若是其他人,她多少也要怜惜一二,但一想到这女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又暗骂一声报应。 他们一家人的事,如今这巷子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天晚上姐妹两吵架漏出来的只是只言片语,但不到几日,就有好事的人将来龙去脉打听了个清清楚楚,很快,小贾氏自己拈轻怕重哄了继女去烟花地挣钱供自己并一儿一女的事情就被刨了个底朝天。 王嫂子幼年丧母,也是在继母手下被碾磨了好几年的,因此深恨心狠继母这种生物,因此,虽然小贾氏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她非但不觉得可怜,反觉得有些解气。 “大家好歹相处了几个月,我也不是那等没有人情的人,总而言之,我再给你三天时间给你筹房租,三天之后,若是你还没能交上房租,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且带着你女儿儿子滚出去。” 王嫂子说了这话,冷哼一声,离开了这栋小二楼,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小贾氏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 许安绘那个没良心的,居然只给了自己的房租不说,还要一个人搬出去!她若是真搬了出去,那自己和安云浩然,可怎么办! 想到自己可能会再度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小贾氏一个心酸,泪竟差点流了出来。 “母亲,你怎么了?” 就在小贾氏惶惶然的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手搀住了她,帮她稳住了身形。 “安云?”小贾氏一抬头,就看到许安云白净的脸庞,她下意识问:“你今天没去书院?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安云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将手从小贾氏身上收了回来,“母亲怎明知故问?不是你说这段时间让我先别去书院的么?” 那日许浩然回书院时,带走了二两银子,数着家里仅剩的几百文,小贾氏便告诉安云,家计艰难,让她暂时不要去女学了。 许浩然能继续读书不说,还一句送礼就带走了家里仅有的银钱,而自己呢,别说诗会那等所在,甚至连女学都不能去了! 许安云心中不服,然而,小贾氏坚持,她也无可奈何。 看到女儿眼底的怨气,小贾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最终一扭头,“安云,随我到你屋子里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安云是她的亲骨肉,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希望安云往那条路上走,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已经到了必须丢卒保车的地步了。 女儿固然重要,但比起儿子和自己,却又不如。 许安云有些纳闷,什么事不好在外面说,非要到屋子里,但她还是跟着小贾氏上了楼,两人进房间后,小贾氏反身就关上了门。 “什么!”当听明白小贾氏的意思后,许安云惊诧极了,她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去!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能去那种所在!要真去了,我这辈子也毁了!我不去!” 她母亲疯了么?居然想让她去当舞姬?她真是她亲娘么,居然能对女儿说出这样荒谬的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如今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了,甚至已经到了房租都交不出来的地步!安云,若是你不愿意为这个家牺牲,那等待我们的,就是被赶出这里,无家可归的地步!安云,你是个好孩子,最最孝顺不过的,你难道真的愿意让你的母亲幼弟流离失所,穷困潦倒么!” 小贾氏眼眶泛红,拿出了浑身本领,百般游说自己的女儿。 看着小贾氏伤心的模样,许安云一阵难过,她咬了咬牙:“如何就到了无处栖身的地步了,母亲,我们这房租一月也不过两百钱,若是把给浩然送礼的钱拿回来...” “那不行!”小贾氏脱口而出:“那是给你弟弟的夫子送的礼,关系到他的前途,如何能拿回来!” 原来给弟弟夫子送礼,竟比自己的清白还要重要么? 许安云瞠目结舌,她怔怔的看着小贾氏,思绪澎湃,胸膛则不停的起伏着。 小贾氏这话一出就知道不妙,她看了眼安云,放柔了声音宽慰。 “不是你想的那样,实在是就算拿回这二两银子,也顶多解燃眉之急,然接下来家里依旧要更多的钱,才能维持下去。” “我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纵然想出去赚钱,也有心无力,而你弟弟一来年纪小,二来学业上佳,从长远计,自然该读书才好,且也只能等他学业有成,咱们才能真的从目前的困境里脱离。” 接下来,就是小贾氏对安云的一番劝说,无非就是当日哄骗安绘的那些话,可安云却不同安绘,咬牙就是不同意。 见无论如何都说不动,小贾氏也急了。 “我今日告诉你,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小贾氏恶狠狠的说:“我是你母亲,你既不肯顾念骨肉亲情,我也犯不着怜惜你!转头我直接把你卖进舞社,到时候,谁管你同不同意!” 什么! 许安云惊呆了。 她母亲在说什么?她没听错吧?把她卖到舞社去?这真的是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吗? 许安云想告诉自己是自己听错了,然而,在看到小贾氏眼底的狠戾后,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同样的目光,她也曾经在母亲身上看到过,那还是她六岁时的事了,一个和母亲一起长大并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的侍女,在企图爬父亲的床失败后,母亲一边含笑对父亲说,看在多年情谊会将对方送走,却一转头时就吩咐将对方卖进青楼里的神情。 小贾氏却已经下了狠心,“总之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别怪我不先告诉你,如果是你自愿去的,还可以选择卖艺还是卖身,但如果你真是被卖进去的...”小贾氏冷哼一声:“那做什么干什么,可就都由不得你了!” 听着这话,许安云知道事不可为,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母亲,你是我母亲,你...你怎么能将我卖到那种地方去...我可是你嫡亲的女儿啊...” 到底也是疼了多年的心头肉,许安云激烈反抗的时候,小贾氏生气无比,但见她这般伤心,却又忍不住心软。 她叹了口气。 “你也别怪我狠心,若非走投无路,我如何会出此下策,安云,你如果真要怪,就怪你姐姐吧,咱们被逼到这般田地,实在都要怪许安绘的铁石心肠,若非她一毛不拔,咱们何至于此。” 可惜本朝律法在继子女方面有严格的规定,继父继母若想发卖继子继女,男女十五岁钱需要其血亲(比如外家)的同意,十五岁后,必须有本人同意,若不然,她干脆直接将许安绘卖了,又哪来今日的这诸多麻烦! 许安绘! 听到这个名字,许安云的眼中透出森冷的恨意,对啊,如果不是她铁石心肠,她怎会面对被迫去舞社的命运! 她明明都已经脏了,为什么还要拉着她一起脏?她今日的悲惨命运,全都是许安绘的自私自利造成的! 也就是安绘如今不在,如果安绘此刻在许安云面前,她只怕能冲上去将她生吞活剐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