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容简直想撕了眼前的安绘,如果当时自己没有一念之差留下了这贱种,自己夫妻也不会落到这样地步自己大发善心的下场,早知道,当时自己就该把她随便找个林子扔了的! 但想到外面的儿子,洪大容还是咬牙将满心的恨意吞了回去,她挤出一个笑容:“绘绘,我就知道你孝顺,舍不得妈妈,绘绘,我在里面这些天,真的好想你。” 印象中的安绘,孝顺乖巧,自己但凡给她一个好脸色,都能高兴半天,因此洪大容还以为,只要自己露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安绘就会上当。 安绘嘴角勾了勾,慢条斯理的拿起了话筒,“我当然是最孝顺乖巧的,不过,洪大容,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你要找孝顺孩子可不该找我,毕竟,我妈可不是你。” 一早蒋栩就打了招呼,因此,此时两人见面的小房间里,并没有狱警,安绘说话一点都不用顾忌。 洪大容愣了。 她印象中的安绘,还是那个唯唯若若的瘦小女孩,因此,面对对面陡然强硬的女子,她更多的是措手不及。 足足过了好几秒,洪大容才反应过来,她挤出一个苦笑:“绘绘,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是,我这么多年抚养你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记得你六岁那年生病的事情不?半夜三更外面还下着雨,我还背着你去医院,还有,如果不是我和你爸吵,你也不能去上学,这些...” 洪大容打算打感情牌,然而,安绘哪里能让她如愿。 “六岁那年你之所以送我去医院,是因为当时你推我把我推到了灶台上,我脑袋上撞出了口子,血流不止,当时隔壁邻居阿姨刚好看到了,你怕担上杀害亲生女儿的罪名,才不得不送我去的,当时在医院,你连五毛钱的药费都舍不得给我出,还是医生看不下去骂了你一顿,你才不情不愿的交了药费,后来更是因为这件事骂了我大半年,你不会以为,这些事我全忘了吧?” “那...可后来你读书...” “至于读书,那就更和你没关系了,要不是街道办来找你,说不让子女上学,违背了九年义务教育法要受处罚,会全厂通报批评,你会点头?你可不愿意家里失去一个劳动力,但就算那样,也是我跪在你面前磕头,说绝对不会耽误家务,你才同意的,你忘了?” 安绘说到这里,笑了笑。 “洪大容,拉倒吧,别说以前的事,更别打感情牌,母女情深这种事,从来没发生在我们家里,那些事回忆的越多,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我会更恨你。” 洪大容看着一墙之隔的安绘,脸色铁青,她已经明白,安绘可不是小时候那容易被忽悠的蠢丫头,如今的她,不但对自己没半点感情,更是深深的恨着自己 “那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洪大容脸一板,恢复了以前的态度:“总不可能是你发好心吧,直接说,我很忙的。” “忙什么?忙着踩缝纫机?不过也是,我听说每个人都有任务,要是做不完,可是要被罚的,而现在,可没有一个我能给你欺压呢。”安绘奚落了两句,见洪大容神情越发不善,便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目的,“主要呢,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第一件是好事,和陈家宝有关。”安绘缓缓说道,“因为你们干人贩子勾当的时候,陈家宝还小,因此,他没有受牵连,几天前被放出去了。” 一听这话,洪大容眼睛一亮,抓着话筒一个劲追问。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这些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那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是不是去找他舅舅了?他舅妈有没有给他脸色看?呸,我以前给了他们家那么多东西,但凡有点良心,他们就该对我儿子好好的!” 急于想知道儿子近况的心情压倒了一切,一瞬间,连对安绘的憎恶,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别着急,我会说的,”安绘嘴角微微勾起,“古人曾有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不过,在陈家宝身上,这几个字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陈家宝的确去了你弟弟家里,不过,只吃了顿饭就被打发出来了,而他死性不改,又去赌钱,自然就被债主找到了,而之后的事情就更有趣了,陈家宝受不了打,又还不出钱,最后,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联系到了你们之前给我准备的那人...” 说到这里,安绘故意停了下来,看着洪大容半天不说话。 他们给安绘准备的那人?莫非是... 洪大容心中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绘,安绘倒也没让她再开口,很快就揭晓了答案。 “陈家宝一开始只想卖一个肾,然而他不知道,上了手术台后,可就由不得他了,最后啊,他的肾、肝脏、甚至他的视网膜,都被取了,不过你们找的那人还不错,估计念在和你们的交情,给他留了一条命,嗯,如果能够好好将养,陈家宝再活过几十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什么! 洪大容简直要疯了。 肾脏、肝脏、视网膜全都被取了,儿子跟个废人有什么差别?至于什么有人照顾还能活几十年,那是做梦!她和陈朝贵都进来了,还有谁会愿意照顾陈家宝?家宝他这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啊!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贱女人!”陈家宝出事,洪大容所有的理智都没有了,她跳了起来,死死瞪着安绘:“他可是你哥啊!你怎么能这样冷眼看着他出事?你们好歹一个屋檐下住了一二十年,就算我们对不起你,家宝没对你做任何过分的事啊,你怎么能这样狼心狗肺?你简直没良心!你这个贱种!” 面对洪大容的污言秽语,安绘一点都不在乎,准确说,洪大容越暴怒越难受,她就越高兴。 她挑了挑手指甲,脸上全是轻描淡写。 “第一,他不是我哥,他是拐了我十多年,让我和亲生父母分离,日夜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贩子的儿子,用仇人来形容,其实比较确切。” “第二,他的确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如果说平时动不动就打我出气,偷窥我洗澡还污蔑我想勾引他,打算在为初中毕业后强x我,甚至欠了赌债打算用我的器官我的命还债这些事都不算过分,那的确,他是还挺无辜的。” “什...什么...”洪大容愣住了,“你...你怎么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看着安绘的笑容,也不知道为什么,背心开始发冷。 “我什么时候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其实不重要,毕竟有一句话,叫但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安绘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妈,你想想,为什么哥那样对我,我还要每个月寄我的血汗钱给他呢?” 她的声音很无辜,但表情里全是嘲弄,洪大容看着她的模样,突然就从心底升起颤栗来。 “你...你...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故意的!”洪大容浑身打颤,她瞪着安绘:“是你!一切都是你,你故意给家宝寄钱...是你故意养大他的胃口...” “洪大容,看来其实你挺聪明的,怎么就养出了那样一个儿子,真以为天上能掉馅饼呢?”安绘笑了:“就他对我做的那些腌臜事,我凭什么每个月给他寄那么多钱?真以为是亲情?可他都没把我当妹子了,凭什么以为,我要把他当哥?” “说起来,我还真委屈的,不但要出钱,还要忍着恶心夸奖他是个有能耐的人,是你和陈朝贵不理解他不支持他,但我会给他当后盾什么的,让他不要怕,让他放心去闯云云,实话告诉你,写那些信时,我是真的觉得恶心!” “不过,恶心怕什么,我的办法有效就行了,但说到底,还是要感激你们给了陈家宝一颗昏聩的大脑,以及这么多年来把捧着他让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父母之爱,但凡他多点清醒,就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内把胃口养这么大。” “我一个月给他寄一千,他就敢打一局几百的牌,还敢去借好几万的高利贷,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养出了好儿子啊,本事没半点,心却比天高,真是乞丐生了王子病,洪大容啊,你猜猜,两年后你执行死刑时,你儿子,还能不能给你送终摔盆?只怕未必。” 洪大容完全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后,猛的爆起,发疯上的冲上来,拼命拍打着玻璃。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陈安绘,我真后悔当年没亲手掐死你!早在你几岁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山里,让饿狼啃让毒蛇吃的,要不然,我就该当年硬绑着你,嫁给那个喜欢打女人的东西,让你被活活打死!我...” 洪大容的咆哮震天响,很快就传到了外面,很快,就有两个女狱警冲了进来,见洪大容这样激动,不由分说就动用了警棍,只三两下,洪大容就被打翻在地,但就算这样,依旧用杀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安绘,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只不过,她再愤怒,也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蹦跶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被狱警拖着拉了出去。 “犯人很激动,今天的会面结束了。” 很快,就有狱警进来通知,安绘点了点头,冲狱警点头道谢后,从容的整理了一下仪表,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 这个地方,她应该再不用来了。 一个月后,陈家宝因为术后并发症,死在了服装厂外的一条巷子里,而这个消息,洪大容甚至在大半年后才知道,那之后,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每天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差别,等到执行死刑的那一天,她已经完全瘦脱了型,无论谁看了,都不可能认出,这曾是那个气焰八丈高,嚣张跋扈的洪大容。 至于陈朝贵,活的时间倒挺长。 得知老婆儿子都死了的消息后,陈朝贵只是沉默的流了几滴泪,就又继续手里的劳改工作了,他因为在狱中表现好,刑期一减再减,最后,原本的无期徒刑被减到了二十年,于是,在他七十一岁那年,他被放出来了,然而,外面等待他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并适应的社会。 没有家人,没有住房,没有收入来源,时下使用的手机电脑,人们习惯的各项科技,陈朝贵一样都不懂,但人却依旧要生活下去,没办法,陈朝贵只能学着那些拾荒的老头,每日在垃圾桶翻找,夜晚就睡在桥洞里,运气好遇到好心人施舍个一粥半饭的,运气不好甚至会遇到一些专门欺负无家可归之人的地痞流氓,而被骂几句还是轻的,有的时候,甚至会被打到半天都爬不起来,却还要强挤出一张笑脸,谄媚打他的那些流氓。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比被打被欺负更惨的,是生病。 病痛带来的折磨,甚至超过了被打,而因为没办法出去拣垃圾卖钱换食物,空荡荡的胃带来的痛苦,更是难受到让陈朝贵怀疑人生。 最后,在一个深秋的雨夜,陈朝贵躺在自己捡来的垃圾之中,艰难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陈家一家三口的命运,安绘从离开东安县后,就再也没有关心了。 回到蒋家的第二年,她重新读了高中,在她二十一岁那年,成功考上了深大,成为了深大服装设计系的一位大学生,这之后,她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一路向上,成功的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而在她二十八岁那年,终于拿下了她在国际上的第一个奖,这之后,更是再接再厉,终于在她三十六岁那年,她所创办的个人设计工作室,成为了国内外赫赫有名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而在安绘二十八岁那年,沈茂向她求婚了。 沈茂比安绘早两年毕业,为了追逐安绘的脚步,他大学也是考的深大,然后以全省前十的高分,成功进入了深大计算机系学习,之后更是顺利的拿下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而在他博士毕业后,他跟随安绘父母的脚步,成为了深大的一位讲师。 两人结婚后不久,安绘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安绘陷身于忙碌的工作中,沈茂承担了照顾女儿的大部分事务,但随着女儿一点点长大,安绘也调整了自己工作的节奏,更多的时间拿来陪伴家人,而在这个陪伴的过程中,两人再次感受到,生命无限,但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才是最快乐的。 安绘足足活到了八十七岁,才与世长辞,沈茂操办了她的身后事,然后在她走后第二个月,也离开了人世。 两人在世期间,创造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在和女儿商量后,只留下了三分之一给女儿,而剩余的钱财,则全数捐了出去,致力于做各项慈善活动,而他们的善举,也得到了人们的尊敬,在二老离世后多年,依旧有人记着他们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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