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中午是尹希做饭，她先把二姑妈送过来的芥菜洗干净，然后打开橱柜看了看，还有一些鸡蛋，便问尹母：“妈，煎几个鸡蛋？”

“两个。”尹母答道。

“哦。”尹希熟练地在碗里打了两个鸡蛋，加点盐，搅拌均匀，待锅里油热后倒进去，煎蛋的香味就飘散开来。

不多时，小茶几上面就摆了一盘煎鸡蛋和一碗芥菜，尹家五口挤坐在一起，开始吃午饭。

尹希坐在边边的小马扎上，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夹一筷子芥菜，吃几口白饭，又夹一小块鸡蛋，吃几口白饭。

如果忽略菜量的话，还挺香的。

尹希一家每餐都是在店里吃，大多数人见到他们在吃饭都不会打扰他们，不过也有例外。

尹家杂货店的隔壁是一件日用品店，也开了很多年，店主姓蔡，尹希叫她蔡阿姨。蔡阿姨喜欢打扮，喜欢画弯弯的眉毛，涂正红色的口红，披一头波浪头发，经过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这一带普遍勉强解决温饱问题的邻里中特别突出。

蔡阿姨吃完饭，嗑着瓜子出来透透气，站在店门口往这边看了一眼，笑道：“尹老板一家子在吃饭啊，怎么那么节省？肉也不炒一个，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尹母有点尴尬，勉强笑了一下，说：“有鸡蛋，够吃了。”

“尹老板赚了钱，听说都买房了，对自己也好点，吃好点。”蔡阿姨想起最近邻里的传闻，试探着说。

“哪里哪里，都没影的事。”尹父尹母都不是高调的人，没有对邻里提过买房子的事，不知道蔡阿姨哪里听来的，当下连忙否认。

“尹老板和老板娘真是闷声发大财啊。”蔡阿姨又斜睨了尹家的小茶几一眼，嗑着瓜子回去了。

尹母心中嘀咕，说：“这蔡阿姨怎么那么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

一家人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尹母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尹父，轻声问：“刚刚你姐是不是给了一百块？”

尹父“嗯”了一声，尹娜抬起头看他，之前二姑妈塞票子的时候她坐在角落没看清，现在听到尹父尹母说这件事，不免有点好奇。

尹父沉着脸敲了敲茶几，说：“吃你的饭，小孩子别听大人说话。”

尹娜连忙低下头扒了一口饭。

尹母确认了自己想知道的，眉梢带了点笑意。

尹希吃饭吃得快，很快就吃完饭放下碗，离开了小茶几。

过了一会，尹娜尹母也吃完，只有尹父和尹安碗里还有大半碗饭，尹母往尹安碗里夹了一块鸡蛋，催促道：“安安，快吃饭。”

这天是周末，姐弟三人不用上学，尹母睡了个午觉之后出去摆摊，尹父看了看时间，对尹希说：“你看下店，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尹希应了，不知道尹父出去干嘛，猜测着可能去进货或者办事。

然而她猜错了，两个都不是，大概半小时后，尹父踩着自行车回来，前面的车篮子里放了一瓶牛奶。

尹希恍然大悟，原来尹父是去买牛奶了。这年头盒装牛奶还没有流行，城西有个地方，每天差不多时间会有一个老头牵着奶牛出来卖牛奶，一块五一瓶，估计尹父就是去那里买的。

不过她知道，这瓶牛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多半是给尹安喝的。

尹娜看了牛奶一眼，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尹父拿着牛奶瓶进去厨房，很快煮好牛奶，叫尹安进去：“安安，进来。”

尹安下午本来想出去玩的，但因为中午被尹父警告了，不得不拘在店里看小人书，听到尹父叫他，蹬蹬跑进去。

他很快喝完牛奶，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继续看小人书。

晚上，照例是尹希做饭，不过这一回，她没有煎鸡蛋了，全家人吃了炒萝卜。

吃完饭，尹希往饭盒里打包饭菜，准备给出摊的尹母送饭。

尹娜一开始吃饭的时候就魂不守舍，尹希看了她好几眼，不知道她干嘛了，刚刚在饭盒里装好饭，就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试卷，慢慢放在尹父前面的茶几上。

尹父拿起一看，脸立刻沉了下来。

尹希瞄了一眼，是一张数学试卷，78分。

尹父一边看试卷一边问：“最高多少分？”

尹娜讷讷地说：“95。”

“最高95，你怎么才考了78分？我看看，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不会做。”尹父越看试卷，脸色就越黑，也没心思吃饭了，索性放下手中的碗，翻过第二页继续看。

尹娜惴惴不安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尹父指着其中一道被老师打了个大×的题目，斥责道：“这个不是上学期就学过的内容吗？你怎么一点都不会？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我看不打一顿，你就不会长记性！”

他气得从背后的货架上拿出一个鸡毛掸子，把竹竿对着尹娜，“伸出手来！”

尹娜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摊开手心，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见还没打尹娜就哭了，尹父更气，骂道：“还没打就开始哭，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看你姐姐和你弟弟，哪一个和你一样的，读书读不好，做什么都做不好！”

他手下使力，“啪”的一声，鸡毛掸子的竹竿重重落在尹娜手心，尹娜“啊”地叫了一声，本能缩回了手。

“才一下，怎么记得住，手伸出来！”尹父怒意未消。

“啪！”尹娜又挨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尹希快速把饭盒装进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系好袋子，从抽屉里拿出自行车钥匙，给放在店门口的自行车开了锁。

尹父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店里面传出来，尹希坐上自行车车座，驶出几米听不到声音，才觉得松了口气。

经过卖香蕉的小贩前，小贩跟她打招呼：“又去给你妈妈送饭了？”

尹希应了一声，小贩对旁边卖猪红的阿伯说：“尹老板的小孩真懂事，读书成绩又好，去年还考上了一中。”

卖猪红的阿伯赞道：“那可真不错！”他捞了捞桶里剩下不多的猪红，对经过的一个女人招呼道：“便宜卖咯便宜卖咯！新鲜的猪红新鲜的猪红！”

他本来是随口招呼，哪里想到那个女人竟真的停下来问他：“怎么卖？”

阿伯爽快道：“一块钱这些全部给你！赶着收摊才有这个价！”

尹希听着后面阿伯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初春的风迎面吹来，她缩了缩脖子，担心饭盒里面的饭凉了，踩自行车的力气大了点。

尹母在城南摆摊，城南早些年是直接在地上摆摊的，后来经过整改，上面给建了能挡雨的档位出租给摊贩，总算不用再跟城管东躲西藏。一开始生意确实不错，现在慢慢不行了。

尹希到的时候，尹母一个人沉着脸坐在档位的角落，隔壁的张师傅正在吃饭，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尹希放好自行车，把饭盒递给尹母，在旁边坐下来，没有问尹母生意怎么样，看尹母的脸色也知道不好。

“张师傅。”尹希跟张师傅打了声招呼。

张师傅笑笑，他跟尹母挨着档位摆摊好几年了，早已认识尹希。

他笑着问尹希：“今天给你妈带了什么菜？”

“炒萝卜。”尹希说。

“巧了，我今天也是吃萝卜。”张师傅把手里的饭盒给尹希看，里面是大块的萝卜和肉块。

尹希听尹母说过，张师傅本来是服装厂的工人，后来下岗才开始摆摊，虽是摆摊，他卖的衣服质量却远远好于别家，当然价格也更贵。但正因为质量独一份，生意一直不错。他只有一个女儿，负担小，在吃的上面从来不亏待自己。

尹母卖的也是服装类，但她卖的是女装，和张师傅的男装一点冲突也无，因此两人关系不错。

张师傅还没吃完饭，就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停在他的档口，看样子是对挂着的西裤感兴趣。

“老板，要看看这款西裤吗？喜欢什么颜色的？”张师傅放下饭盒，把盖子盖在上面免得凉了，热情招呼道。

那个男人点点头，摸了摸其中一条铁灰色的，对张师傅说：“这条拿下来看看。”

“好嘞！这就拿下来给你看看。”张师傅用衣叉叉下，拿到准顾客面前，西裤的料子很是顺滑，那男人问：“多少钱？”

张师傅比了个手势，笑着说：“老板，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我呢，今晚刚来，也不开价了，给你90一条。”

男人吃了一惊，说：“我就没在这里见过这么贵的裤子，你这是乱开价吧？”

他摇了摇头，转头就要走。

张师傅连忙拉住他，说：“老板，有心要就别急着走，我给你个实价，也不管赚不赚钱了，你是我今晚的第一个顾客，开个市，70，怎么样？”

男人还是摇头，“太贵了。”

张师傅一手拿着裤子，说：“50！最低50！老板你要就带走！”

这个价位可能比较接近男人的心理价位，他还价道：“40，40我就要了。”

张师傅二话不说，拿起衣叉重新挂好裤子，拉着脸和尹母说：“40连我进货价都不到。”

男人见张师傅不应，也不再说，转身离开了。

尹母问：“进货多少钱？张师傅，你这货可真是贵。”

张师傅说：“进货44块，我就挣个几块钱，还和我讨价还价，今年的生意可真不好做！”

对于做服装生意的来说，一般春节之后是淡季，但不知为何，今年的春天比以往更难。

尹母也同意：“是啊，我今天来了两个钟，就卖出去两对袖套，赚了三块钱。”

她看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尹希一眼，说：“希希，你要好好读书，听到没？”

尹希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师傅说：“王阿姨，你女儿读书那么厉害，都考上一中了，以后考上好大学，你们一家人的好日子就来了。”

尹母谦虚道：“才高一呢，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能考上一中的，都是读书的料子。”

尹母不知道想到什么，快速扒完了饭盒里的饭菜，把装好的空饭盒放在尹希的车篮子里，叮嘱她：“早点回去看书吧，路上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