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念清用银质的小勺子挑起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奶油绵密丝滑,搭配樱桃的酸甜,甜而不腻,味道不错。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之前你发什么神经,拼命躲着他,顺带连我都跟着遭殃,那么久没见你,别说,还真有点想你。”杨安妮调侃道。 “得了吧,大忙人一个,你巴不得我不缠着你呢吧。” 两人酒杯碰撞,在空气中发出清脆声响。 “你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 “都是跟你学的。” 不知不觉中,一瓶红酒见了底,两人脸上都已染上了红晕,贺念清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借着酒精的作用,开口道,“我一直挺好奇你身上的故事的,今天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说说就说说。”杨安妮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 “其实我的故事挺俗套的,我们和盛羽堂都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是程天赐主动追求我的, 现在想来,爱情这东西真是奇怪,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躲也躲不开。我们两个爱的一发不可收拾,原本是想等假期带他回去见我父母的,可那时他决定从学校退学去报考航校,我是全力支持他的,但是我父母知道以后,强烈反对我们在一起,那年我的假期就和他们赌气,没有回去,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我的家乡遭到了轰炸,一个炸弹下去,我的家就这么毁了,父母没了,唯一的妹妹下落不明。一夜之间,我就成了一个没爹没妈,没有家的可怜人。”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和他们赌气,要是那次我回去该多好,至少还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程天赐怕我伤心过度,就在这里买下了一套公寓,这边离他训练的地方比较近,我那段时间情绪很不好,从学校里休学了,整日无所事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他甚至向上级打了报告,等一毕业就要和我结婚。那个时候,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还是可怜我的,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是爱我的,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可就在他毕业后,我们忙着筹备婚礼的时候,他却接到了一项紧急任务,要北上去做支援,我们的婚礼不得已只能推迟,他临走的时候答应过我,等他胜利返航,就会和我完成婚礼。可是,我却在原定的婚礼那天,收到了他的阵亡通知书……” 杨安妮稍稍停顿了一下,一口饮尽杯中酒。 室内安静异常,贺念清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问她曾经发生过什么,这无疑是让杨安妮把小心翼翼遮盖的伤口再次揭开,血淋淋地展示在外人面前。 她想要安慰杨安妮,可却觉得一切的话语在她的经历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只想着随他而去就好了,一切的苦难便可以就此结束。那天晚上我喝掉了一整瓶红酒,吞了不知道多少药片,但是我忘记关窗,是深夜回来的盛羽堂看见我倒在客厅的地上,翻窗进来,把我送去医院,我就这样又捡回来一条命。是不是很讽刺,不该死的人死了,想死的人却怎么都死不掉。” “不要这样想,人生还很长,或许,你可以离开这里,换个环境,或是换个工作,也可以继续学业,外面的世界还很大……”贺念清拦住了杨安妮还想继续倒酒的手,“别再喝了,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才不会管我呢,只不过那么一秒钟,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人世间再苦再痛,他都感受不到了……” 想哭吗?杨安妮觉得自己大概是想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越来越少,但是她的眼泪早已哭干,如今竟一滴也流不下来。 “不过,我是打算要继续学业了,最近有在着手准备,我不想在丰大读书了,是该换个地方了。但是现在换工作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需要钱。” 贺念清怔怔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但是眼睛里却是写满了疑惑,她孤单一人,为什么会那么缺钱? 杨安妮苦笑了一下,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就是天底下最最傻的那个大傻子,我拿钱去求人找我妹妹,就因为我家的老管家跟我说他在收殓遗体的时候没有发现我妹妹的,我就抱着这个念想,托一些私家侦探去找她。后来程天赐的飞机坠海了,也没能找到他的遗体,他只有一个衣冠冢,我又开始去委托海边那些渔家每次出海的时候都去帮我找他,哪怕是那些人迹罕至的小海岛,我也要他们多多留意,哪怕是能找到一件属于他的遗物也好。快三年了,我就是靠着这些念想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如果再找不到的话,那就真的是我们之间有缘无份,我也认命了,我会选择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来。” 这些话是说给贺念清来听的,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让自己默默地下定决心,和过去了结,和自己和解。 …… 清晨,贺念清是被头顶上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给吵醒的。 昨晚和杨安妮聊到很晚,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贺念清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醉的歪歪倒倒,一头栽到床上就睡着了,今早起来,整个人都是浮肿的。 头疼欲裂,贺念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屋子里冷冷清清,不知怎地,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一种不安,却还是强打精神梳洗完毕,贺念清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筋道顺滑的面条,配上流心的荷包蛋,还有香喷喷的肉丸,味道竟然还不错。 盛羽堂,这碗面我先替你吃了,你可一定要顺顺利利地早点回来啊。 贺念清默默地吃完面,又把房间收拾干净,这才离开。 虽然学期末的考试已经结束,但是学校里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做,导师找了他们几个品学兼优的学生过去帮忙,贺念清丝毫不敢耽搁,抛去心中杂念,在晨光中开车朝学校的方向驶去。 在学校里忙了一天,贺念清始终还是心神不宁,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从学校里出来,她给家里打了电话,借口说今晚学校临时有活动,晚上不回家了。 其实,她原本是和家里讲好了,今天学期结束,要回家去的。 但贺念清今晚还是想回北郊那边,说不定盛羽堂已经回来了,正在那里等她,即便是他还没回来,那么贺念清也可以留在那里继续等消息。 才走到学校门口,贺念清便远远地看见杨安妮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的脸上,都遮盖不住那一脸的惨白。 这一刻,贺念清感觉脚下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一样,怎么都迈不开脚步,杨安妮是不会这样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的。 贺念清迫切地想要知道杨安妮带来了什么消息,可同时也在怕,怕她带来的,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快步走上前。 “安妮,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话就被从校门里出来的同学给打断,“念清,我们先走了,下学期见。” “下学期见。”贺念清保持微笑,与同学再见。 校门口人来人往,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宣布重要消息的场所。 “我们有什么话还是上车再说吧。” 贺念清先一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她坐在了副驾驶,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的状态,怕是很难平稳地驾驶这辆车了。 杨安妮坐在驾驶室里,并没有发动车子,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道,“念清,盛羽堂,他出事了。” “他到底怎么了?” 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雪白的裙摆被抓出了褶皱。 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杨安妮也红了眼眶,这样的痛苦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这个曾经和她一样天真烂漫的女孩身上。 她默默地递上了手帕,贺念清擦了擦眼泪,很快便止住了哭泣。 “我听讲,他是昨天在去宁城的路上出了意外,他们下了火车,开车去工厂,路上遇到了马匪,他的车子坠下了山崖,爆炸了……” 杨安妮将手抚在贺念清的手背上,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给她唯一能给的安慰。 “他很勇敢,昨晚他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自己开车引开那些马匪的……”杨安妮断断续续地讲着,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冲淡贺念清内心的悲伤。 “想哭就哭出来吧。” 贺念清摇了摇头,“我不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甚至都还有太多细节没有了解清楚,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谣传? 她都还没见他最后一面,怎么就能轻易认定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贺念清却忍不住再次落泪。 “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 如果真的是爆炸,会不会他已成一具焦尸,面目全非,就还是支离破碎,拼都拼不起来。 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她总要好好跟他告别。 “他的车滚下山崖,是同行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他们还没能找到他……” 泪水再次决堤,昨晚,她还在为杨安妮的故事流泪,可不过一夜之间,同样的故事为何要在她身上重演? “念清,你要知道,世事无常,注定我们不可能和他们每个人都能有一次体面的告别……” 杨安妮的声音幽幽传来,说给贺念清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