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樟静静看着窗外的街景,任冷风吹乱他的头发,包里的手机忽然震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盛时微。 电话接起后,那头默了半晌才说话。 “我能问今天那女孩儿是谁吗?” 盛时微的心是忐忑的,因为定位不明确而显得底气不足。叶樟从来没有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也从来不带她见他的朋友。 自叶樟上车开始嘴巴就巴巴个没完没了的司机识相住了嘴,让叶樟安静听电话。 “我爸安排的相亲对象。” 不似盛时微那般矛盾,叶樟心里坦然,回答很干脆。 “你喜欢她吗?”盛时微告诉自己,大胆问出来。 叶樟嘴角释出讽刺的笑意,“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我不喜欢她那一挂的。” 禁忌话题开了闸,就再不受控。 “如果她恰好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会和她交往吗?” 叶樟揉揉眉心,“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可想的。” 盛时微知道他没有正面回答,觉察到他话语里的不耐烦,她不敢再问得更深。 犹犹豫豫说,“你今天要过来吗?” 认识叶樟后,她搬出了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叶樟为她付了一年的房租,却从来不在那里过夜。 “不去了,我还有事。”叶樟拒绝得干脆。 盛时微握着手机,注视着反光壁上的自己。 十点的地铁站内,徘徊着周六也要加班的可怜人,等车的人里有一个女孩儿,她身旁站着一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子,她亲密挽着男孩子的手,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相视而笑,年轻的脸上幸福洋溢。 他们的笑容那么热烈,也那么刺眼,肆意嘲笑她永远得不到这样的幸福。 昨天她没有等到叶樟的车。 周五下午,不到五点,学校南门外的道路就会被各式各样的豪车挤占,有的是在校学生的家人,有的是金主。 今年夏天的一个周五,室友约她晚上去市中心逛街,刚出南门,就看到叶樟推开红色法拉利的车门,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室友还不知道叶樟是来找她的,偷偷告诉她,那辆车市价大概是五百来万。 见他越走越近,室友松开她的胳膊,酸溜溜说“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她臣服于心底的虚荣,没有否认。 他还不到三十岁,年轻、多金、风度翩翩,把当时来接女学生的其他男人都比了下去,无数艳羡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嫉妒使人变得刻薄丑陋,室友让她不要太当真,都是玩玩的。 她一直身处音乐学院鄙视链的最底层,她们越嫉妒,她越感到痛快。 她又如何不知他只是玩玩儿? 明知道他给她的都是虚情假意,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陷进他的温柔陷阱里。世人都知道罂粟有毒,可一旦沾上了,就没有人能够抵挡它的诱惑。 清醒之余,她又抱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相信自己于他,总归是不同的。 现在看来,没什么不同。 出租车停在长安街口,叶樟付钱下车。 他站在街口,眼前的长安街既熟悉又陌生,原来摊贩小吃摊的地方都规划成了花坛,再没有了烟火气。 他穿过面目全非的长安街,来到泡桐小学门口。校园里漆黑一片,唯有保安室还亮着灯。 他走到一树三角梅下,呆呆望着门口。 期盼程承会像从前一样从校门口走出来,挽上他的手,一起去长安街上吃关东煮。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肯定你好看,你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叶樟背脊震了一下,回头。 一对年轻情侣打打闹闹经过。 耳朵里忽然产生了幻听。 “不能只说优点,说说缺点。” “嗯……没有。”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没听过吗?即便是缺点在我眼里也很可爱。” “我不信,快说。” “哈哈,你别挠我,我怕痒。看不到的,真的,因为现在是我最喜欢你的时候,你在我眼里什么都好。” 叶樟靠在花墙上,隐忍地闭上眼睛。 忽然间,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他。 往前十米有条人行道,一个女孩躺在斑马线三分之一处,身下流了好大一滩血。司机换慌忙忙下车,吓得面无血色,确认女孩伤得很重,他一步一步退后,转身跑回车里,开车逃离肇事现场。 女孩躺的位置正好和叶樟所站的地方呈一个对角线,她看着叶樟,张张嘴,“救救我。” 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程承又在叶樟眼前浮现,窒息的感觉一并回来了,他捂着心口,难受地躬下腰。 “救救我。”女孩子手指动了动,没放弃继续求救。 叶樟重重吐出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脚上像灌了铅一样,他用力在手上掐了一把,向人行道上的女孩子冲过去。 “救救我”,女孩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口型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叶樟掏手机拨打120,对面的接线员问他地址,心口痛得快炸开,叶樟强忍着,“长……长安街,泡桐小学门口。” 后面终于来了两个行人,起先被这一幕吓傻了,过了几秒钟,女的大喊,“救人救人,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赶到,叶樟同行去了医院,女孩子的手机被车撵坏了,没办法通知她的家人。过了一会儿,警察来医院查看情况,从女生包里找到身份证,拍给同事查明女孩身份后,联系了家人。 叶樟被叫到一旁做笔录,笔录做完,女孩家属也赶到了,在手术室门口哭哭啼啼,得知是叶樟打的120,女孩儿母亲激动地给叶樟下跪,叶樟好怕折寿,赶忙将她扶起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抢救结果,已经没有叶樟什么事了,但他还是没走。 走到医院的楼梯间,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烟的时候手还在发抖,点了几次才把烟点燃。 他深吸一口,头向后仰,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季然忙得差不多,想着给叶樟打电话,问问亲相得怎么样。 电话接通,听见那头很安静,季然问,“你在哪儿呢?” 叶樟回答了两个字,“医院。” 季然紧张起来,“你在医院干什么?” “遇到一孙子撞了人跑了,跟着120把被撞的女孩子送到了医院。” 季然不由想到程承当年就是死于一场车祸,追问,“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季然赶到医院时手术还没结束,叶樟在楼道里抽了七八根烟,大衣里都腌进了烟草味,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一脸倦色。 季然走过去,“你在哪儿撞见的?” 叶樟手里把弄着一只没点燃的烟,“泡桐小学门口。”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季然记得吃相亲饭的餐厅在南华区,而泡桐小学在高平区。 “程承以前在那里教书。”叶樟有些累,没多作解释。 季然不再问,陪他在旁边等。 过了十分钟,季然问叶樟,“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叶樟反应有点儿慢,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经过护士台时,叶樟忽然停下。 季然回头看他,“怎么了?” 叶樟没回答,死死盯着护士台前的人看。 季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陈护士,你看,能不能再宽限两天,我明天就去找亲戚筹钱,我家亲戚很多的,老头子年纪大了,你们就这么把药断了,不是要他的命吗?” 老太太背已经很驼了,满头银发,褪色的粗毛线外套上起满了线球。 陈护士低头在本子上写病人的用药记录,“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不是我不帮你,是医院有规定,住院账户里欠了钱就不能再给药了。要不,您回去,好好找亲戚们说说,人命关天,他们应该能理解的。” 老太太双眼含泪,着急得搓手,“我会去借的,陈护士,你信我,你们先把药续上,明天,明天我就把钱筹来了。” 护士虽然不忍,却也无可奈何,丢下一句“医院有规定”就去帮病人换药了。 老太太抬手揩眼泪,转身望见叶樟,愣住了。 季然有些不安,刚想出声提醒叶樟,他冷冰冰地扫了老太太一眼,继续往前走。 老太太回神,猛然冲上前去拽住叶樟的衣服。 “你醒醒好,放过我儿子吧!” 叶樟狠狠抽回手,老太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你一把年纪了,我不跟你计较,别在医院闹得太难看。” “叶樟,你干什么?” 季然第一次见叶樟这么不近人情,竟然这么粗暴地对待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老太太撑起身体,跪在地上,向叶樟磕头。 “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家就这么一个劳动力,他进去以后,家里没了收入,为了养孩子,孩子爷爷就去工地上给人和水泥,患上了肺水肿。求你了,放过我儿子。” 季然眼神难掩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老太太还在给叶樟磕头,额头磕出了醒目的红印子。病房里有人留意到走廊里的动静,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 季然回神,走过去扶老太太起来。可老太太异常固执,紧紧抱着叶樟的腿不撒手。 嘴里不停念叨,“放过我儿子,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叶樟弯下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眼神似亘古不化的雪山一样冷。 “要我在谅解书上签字也可以,只要我的爱人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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