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施泽沉默了好半天。 尤露也不着急，在原地抱着手臂，老神在在看着他。 阳光温柔倾洒，来往进出的大学生们或步伐匆匆，或不紧不慢从两人身边走过。良久后，叶施泽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吗？” 他还戴着副墨镜，好看的眼睛被遮住了，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薄唇，嘴角微微抿起来。 尤露刚刚手心有点发痒，就听不远处有人叫，转头看去，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大叔迈大步子跑过来，一个熊抱将叶施泽抱进怀里，接着嘴里叽里呱啦冒出一连串俄语。 他的身材实在太雄壮了，短袖里露出的手臂几乎快比过尤露的大腿。跟叶施泽热情问好之后，他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尤露，眉毛一挑，伸出手来：“你就是叶的女朋友吗？你好，我是杰克。” 尤露伸手与他简单握了，笑眯眯说：“不是女朋友。” 但杰克已经笑呵呵地重又转头，对叶施泽道：“你女朋友真漂亮，真可爱。” 叶施泽瞟了眼尤露，忽然嘴角挂起一缕笑意，单手插兜往里走：“走吧，不是要去参观学校吗？” 杰克带着二人顺利进入学校，叶施泽在一边解释道：“这是我本科时的学长，莫斯科人，现在在学校里做副教授……” “你的同学？”尤露看着杰克眼角的皱纹和他被络腮胡遮住的下半张脸，沉默了。 莫斯科大学建筑风格融合了多种元素，白色主墙上镶嵌了壁柱、柱廊等构件，走到宽阔的校园广场，中央大楼、物理学与教学大楼和生物学大楼极其对称，比例严谨而优雅。 从罗蒙诺索夫雕像通往大学主楼的中间广场上，有很多白鸽，杰克主动询问道：“你们要不要喂白鸽？” 尤露道：“可以吗？”她以为在学校这样的地方，不会有这样像景点一样的项目。 叶施泽酷酷地说：“你想喂，在哪里都可以喂。” “……”尤露想起第一天发现他的时候，广场上展翅高飞的白鸽，笑了笑，对杰克说：“不用啦，谢谢你。” 进入主楼，杰克叽叽咕咕跟叶施泽说了些什么，便对尤露说：“既然你们已经进来了，我就去上班了。”他指指手上的腕表，“得尽快赶去实验室了。” 等他离开，尤露摸着讲堂外的花岗岩，似笑非笑道：“你还会说俄语吗？” 叶施泽挑起眉，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男人总是在给你惊喜？” 尤露没理他，慢悠悠在学校里逛起来。 俄罗斯的暑假跟中国差不多，此时大部分讲堂都空着，只有零星的实验室里有硕士或者博士在做实验，校园里的学生们步伐很是悠闲。尤露感觉到，叶施泽跟在她身边，时不时身体会挨近过来，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但她故意不理他，走走停停，期间买了个三明治，里头夹着烟熏的冷火腿。有点吃不惯，但尤露也不习惯浪费食物，吃了几口便拿在手里。 绕过主楼，后方便是麻雀山，慢慢步行上山，走进观景台，莫斯科河与市区的美景尽收眼底。尤露掏出手机拍照，此时才觉察到手里还拿着剩下的大半块儿三明治。 没想到叶施泽很自然地接过去，等尤露拍完照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吃起来了。 三两口将三明治解决，见尤露在看他，叶施泽耸肩：“味道确实一般。” 一旁有一对本地的小情侣，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叶施泽凑过去搭话，还把尤露也拉了过去。 三个人兴致勃勃说了好半天，时不时还指向左侧绿荫掩映的小教堂，叶施泽最后用英语说了句“恭喜”，转头问尤露：“你猜我们在说什么？” 尤露虽然有点感兴趣，但她才不想拿捏，直接用英文对小情侣道：“你们要结婚了吗？” “Yes！”女生很兴奋地合掌：“麻雀山这里、”她用手势比划了一下：“这里是很多人举办婚礼的选择，我们正在纠结是选在这里还是下面的教堂。” 尤露笑着对他们道了恭喜，女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递出一张名片对她说：“哦对了，如果你们结婚想来这里的话，可以联系我！” 尤露接过来，发现是一家摄影机构的名片，女生兴致勃勃道：“我们可以给你们布置场地、还有很多服装可以选择！你的未婚夫这么帅，你也很漂亮，拍出来的照片一定很好看。” 尤露转头盯着叶施泽。 叶施泽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是她自己误会了。” 观景台上有许多游客，本地人也很多。也许是为了可能的生意，这对小情侣最后硬是拉着尤露和叶施泽拍了合照，还很“大方”地将照片送给他们，最后问：“需要给你们两个单独拍摄合照吗？” 叶施泽嘴唇张合，刚想说些什么，尤露便道：“不用了。” 她心里有点乱，迈步想要离开，但脚下刚动，手臂忽然被拉住，紧接着肩膀上搭上来一只大手，耳边传来叶施泽的声音：“麻烦你们了。” 女生已经握着重重的单反站在对面，镜头对准他们，尤露一时不好挣脱，身体僵僵地靠着叶施泽。 “三、二—— 叶施泽这个时候忽然低下头，很快在她头上碰了一下。 “一！” 尤露一惊，顿时与他拉开距离，女生已经握着相机跑过来，很兴奋地给她看屏幕：“你看！” 照片里，她笑得很甜。而叶施泽摘掉墨镜闭着眼睛，侧过头吻在她头顶。 表情似乎非常深情。 但这么一来，接下来的行程中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两人从麻雀山下来，尤露一时有点愣愣。 她从来没有独自出来旅游过，更别说出国，之前的这些景点都是围绕着酒店结合网上的攻略走马观花。途中忽然加入叶施泽，但两人也不是那么自然的、可以互相商讨行程的关系。 正尴尬着，叶施泽问：“饿了没？”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在结伴旅行。 天气不寒不燥，午后有微风几许。尤露只思考了两秒，便说：“饿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把安排沟通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叶施泽，两人去了有五彩斑斓的洋葱头顶的圣巴西尔大教堂，晚餐在乌克兰餐厅吃了传统的苏联菜，便回到酒店休息。 经过前台时，服务员很自然地对这两人寒暄了几句。 尤露说：“你什么时候偷偷来住的这里？” 叶施泽说：“你猜。” 尤露立刻拂袖而去，还刻意在他即将进入电梯时狂按关门键，将人关在了外面。 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叶施泽已经等在门口。 尤露没有过多纠结，跟着他的安排，先去了空间征服者纪念碑，下午又被带去莫斯科大剧院，有幸欣赏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芭蕾舞团——大剧院芭蕾舞团的演出。 最后，叶施泽带她去了普希金咖啡厅，两人喝了咖啡，顺便在这里吃了晚饭，想到晚餐后要回到酒店，尤露有些意犹未尽。 叶施泽看出来了，问她：“滑冰，想不想去？” 他带她去了红场溜冰场。 并不像国内商场里一块儿冰面，红场溜冰场的场地非常大，穿上鞋以后还要在冰面上走好一段路才是滑冰区域。尤露自信满满踏着溜冰鞋，走出去的第一步就差点摔倒。 手臂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尤露开始还想逞强，后来干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叶施泽身上，由他把自己带着往前。 天色已进黄昏，冰场里人很多，入口处，尤露看着里头滑来滑去的众人，顿了片刻，扶着栏杆说：“你先进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此时一名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踏着溜冰鞋，从两人眼前一溜烟飘过，像一只轻盈的燕。 叶施泽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对她说：“不会就不会，在我面前还要逞强？” 眼前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松弛地凝在空中，指缝间应该有风在轻吻。 余晖温柔洒下的时候，尤露将手放进他的手里。 手瞬间被紧紧握住，力道温柔不失掌控。叶施泽拉着她，轻轻将她带入冰场。 那名燕儿一般的小女孩已经飞速滑了个来回，又来到她们身边，用俄语看着尤露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懂，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是在嘲笑。 尤露的脸微红起来。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小自己这么多的孩子明目张胆地嘲讽，奈何她就是不会滑冰，两腿岔开着保持平衡，两只手都不由自主地紧紧扒着叶施泽。 在这么狼狈的姿态下，想反击也是徒劳。 “姐姐胆子很小，我得一直牵着她。”叶施泽笑了笑，用英语回道：“你等着吧，一小时后就滑得比你快。” 小女孩明显是不信，切了一声，转身轻盈地遁入人群。 尤露的脸更红了：“你说什么呢，一个小时怎么可能学得会？” 但叶施泽只是牵着她，耐心开始指导起来。 一小时后，尤露浑身瘫软，双手扶着栏杆，喘息道：“不来了、不来了，学不会。” 叶施泽灵活地在她身边转了一圈，靠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熟悉的风，“这就放弃了？” 起先那个小女孩，此时竟然还在，见他们停下来，便从人群中一溜烟滑过来，停在二人身边，下巴微微抬起，对叶施泽说了句什么。 叶施泽也用俄语回复，尤露在一边有点焦急：“说什么呢。” 叶施泽忽然露出狡黠的笑，说：“那么，一、二……” 尤露更紧张了：“干嘛——” 话音未落，手被人紧紧握住，腰际传来力量，她被叶施泽抱紧在怀里，双脚几乎离地，接着整个人便风一样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尤露猝不及防被他抱着滑起来，眼前的人俱都惊慌地发出惊叫，但叶施泽格外灵活，每每在她感觉要撞到人的时候，一个转身便避开去，有一次她甚至感到有个女孩的头发都打在她脸上。 心理过程漫长，但其实不过两分钟，叶施泽便抱着她来到了冰场的另一头。不一会儿，小女孩也滑了过来。 她有点喘，怒气冲冲指责道：“你犯规！” 叶施泽挑眉笑道：“哦？我怎么犯规了？没有规定说必须她自己滑吧。” “你！”小女孩要气死了，站在原地狠狠拧眉，半晌后，跺跺脚，“不跟你们玩了！”便转身滑走。 尤露惊魂未定，手掐着叶施泽的手臂：“你疯了？” 叶施泽喘了口气，弯腰将手臂搭在栏杆上，偏过头时，侧脸渡上黄昏的日光。 “开心吗？” 尤露愣了愣，没说话。 但叶施泽似乎已经收到了回答，转回头时说：“开心就好。” 这么一场滑冰，对尤露的体力消耗巨大，回程时原本想打车，但经过红场，有拉大提琴的人在表演。 他的身边有另一个人，在低沉的琴音里，念诵普希金的《致凯恩》。 I reer a wonderful nt As before eyes you appeared Like a vision, fleetin, ntary Like a spirit of the purest beauty 夜风轻轻，在尖顶建筑环绕的广场里，灯光也在人声中静默。两人隔着寥寥人群，在原地听了好半天。等尤露回过神来时，她的手已经不知何时又被叶施泽握在手里。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整个手掌被包裹的感觉。 她沉默片刻，在浪漫的大提琴音里，慢慢开口。 “我没有丧失爱人的能力，只是从来没人教过我，要怎么样好好去爱，怎么样好好去接受别人的爱。这是我人格的缺陷，但我没有办法。 如果你抱着能够改变我的想法选择和我结婚，那你就得知道，关于改变我，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成功，我会做一个正常的妻子，甚至是母亲——基于你、以及完整家庭可以带给我的资源和利益。”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尤露偏过头微微抬起眼睛，直视着叶施泽道：“但是我可能永远不会爱你。” 手背被握着抬起来。 叶施泽眼前的碎发被微风吹动，漂亮的狭长的眼静静看着她，随后，他抬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我知道。” “所以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哪怕需要一辈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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