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在哪儿见过吗？” 陈文通嘴角还挂着笑，抬头凝视尤露的脸，眼神里带了些探究。 尤露心里涌过许多想法，其实也就一瞬便恢复平静，笑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第一次见您呢，您这么帅又有风度，以前要是见过一定印象深刻的。” “是吗？”陈文通略有点羞赧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说笑了，哪有这么夸张呢。” 叶施泽皱眉看着两人互动，心下不适，打岔道：“哥，你这就不合适了啊。” 陈文通在职场混了这么久，早就是个人精，在两人间一来一回看看，已经有些了然，玩笑道：“可能我看岔了，以前家弟有个同学长得与你很像。” 尤露笑笑，端着餐盘离开，走出食堂时眉头紧锁，犹疑地又向里头看了眼，那几个人还在吃饭，叶施泽跟陈文通也没再多交流。 陈文通的家弟…… 楼下的梅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簇在枝头，轻盈又挺立，香气从宿舍楼下会一直满溢到房间里。 不过是男人。 她凝着眉松开，快步走回宿舍。 午休结束，尤露提前半个小时便走出宿舍，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叶施泽正双手插兜，懒散地斜靠着树干，是等待的姿态。 见人来了，他直起身，抬起下颌点了点。 “你送我去上课？”尤露笑眯眯地蹦跶过去，“午休好了吗。” 叶施泽笑笑，“我不睡午觉。” “那可巧了，”尤露走到他身边：“我也不睡哦。”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不睡午觉提前来等，或者说，他是直接吃完饭就来了？ 尤露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后者很自然地慢慢走着，休闲又随意，全然不是长时间等待和午时的困顿状态。 她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异。 “你……”叶施泽歪头将耳朵在衣领上蹭了蹭，开口道：“中午是不是不开心？” 走过楼下的林荫小道，阳光从斑驳的碎金铺洒开来，温柔抚着暴露在外的肌肤，尤露心中奇异的感觉更盛，但只是嬉笑着说：“没有呢，就是忽然有个高富帅对我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有点惊慌嘛。” “你惊慌什么？”叶施泽嗤笑：“我看他就是随口乱撩，这种人我可见多了……” 尤露一路走一路听他叭叭地贬低陈文通，并不答话。 好在宿舍到教室的距离不算很长，叶施泽还没说尽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慢慢从各方涌入到大路上。 尤露笑着冲一些人点头，忽视他们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加快了步伐，谁知刚走两步，衣领就被拽住，身子被往后一拉。 “还有，”叶施泽凑近过来，低声问：“我不是高富帅吗？” 温热气息裹住耳际，他的声音几乎带着撒娇的味道，但更多的是种幼稚的不忿。 尤露落下的嘴角扬起来，也不顾周围的零星目光越显炙热，转身虚虚摸了摸叶施泽拉住自己的手腕，同样放低声音说：“你是叶施泽。” 下午休息时间，叶施泽去便利店给尤露买奶茶，恰好遇到打着哈欠的吴倩，对方瞪大眼睛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叶帅，你不点外卖喝什么香飘飘啊。” 叶施泽顿了顿，“还可以点外卖？” 吴倩：“当然啊，咱们虽然不让出门，但是点个外卖还是可以的。”两秒后她回忆起昨天尤露喝的那杯香飘飘，反应过来，惊呼：“你是买给……” 叶施泽赶紧伸出手指比在嘴前：“嘘。” 吴倩忙点头，凑过来悄悄说：“我懂我懂，我们露露其实更喜欢喝咖啡，来我给你打掩护，待会儿你点好我去门口拿。” 话都到这儿了，叶施泽最终点了全队十来个人的咖啡，临头抓了两个壮丁，一起跟他去门口拿。 路上作为壮丁之一的胡逸飞挠头：“叶帅，怎么想着请我们喝咖啡？” 吴倩不断回头去看尤露从厕所出来没，闻言不屑道：“谁请你喝呀，你这是沾我们露露的光！” 胡逸飞顿了一秒，鼻孔翕张，兴奋地拖长声音：“哦——” 于是两人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笑。 叶施泽在一边听着，心下也未感到不适，反而在林荫道撒下的斑驳碎金下，闻到阳光的味道。 提着几大包咖啡回到教室，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起大家注意，有好事的围过来开玩笑：“这是谁这么大方，怎么不请我们呢。” 吴倩挥苍蝇似的：“去去去，这是咱们叶帅大方，跟你有啥关系，想喝让你们组长请客。” 培训期间无法外出，又是久违的007作息，一群刚参加工作的青年人都快憋疯了，就是谁晚上睡觉多放了个屁，第二天都能传遍全班，更别说那晚上在酒吧叶施泽为尤露出头这么大的事儿。 这一来，众人看着叶施泽面前那十来杯咖啡，“哦哦哦”地窃笑着散开了。 于是尤露刚进教室的时候，就感到周围的哄笑声变大了，第二眼才看见，自己组的桌子上一人一杯星爸爸摆得可整齐。 吴倩已经迫不及待冲过去将她挽着往回走，“下午茶时间到啰！” “怎么了这是？”尤露笑眯眯跟她走回桌边，跟大家一起起哄：“哪位老板给我们改善生活啊。” 可惜谁都知道她才是主角，就不随她的意，硬把话题往她和叶施泽身上领，胡逸飞在一边说：“老板看在老板娘面子上，给我们开小灶嘛。” 话音刚落，隔壁桌的同学们：“喔唷——” 叶施泽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手臂自然斜搭上尤露的椅背，像学生时代总是被簇拥着的那个风云人物，在冬季午后的日光中心，等喜欢的姑娘回来教室，在众人惊羡的眼神中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 他很是潇洒地将插好吸管的咖啡递到坐下的尤露身前，“露珠同学，你的冰美式。” 尤露笑容不变，但眼神淡淡，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她面前的那杯咖啡再也没动过。 教室里开着空调，热气下透明杯沿外析出几颗水珠，有那么一颗不太安分的，缓缓地持续地向下滑落着。 台上的培训师激情昂扬讲解着PPT，台下叶施泽盯着那颗将落未落的水珠，心情有些烦躁。 尤露还在安安静静听课，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从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儿瓷白的颈，毛茸茸的发际线，微有点发黄。 回来了也不好好吃饭吗，怎么头发丝儿还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还不喝咖啡？ 心中烦闷，叶施泽忽地站起身，将整个寂静的课堂吓了一跳，老师笑着问：“怎么了这位同学？是对咱们的晋升体系有什么疑问吗？” 叶施泽摆摆手，丢下两个字“厕所”，蹙着眉头出去了。 对面座位的余伟暗自撇嘴，小小声说：“切，泡妞丢面子了吧，少爷脾气这么大，还非爱撑面子。” 胡逸飞给他一记肘击，连吴倩也赏他一个白眼，见此，余伟再不敢说什么，但心下只觉得更加不痛快。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好歹也是个不愁吃喝的省会土著，从小到大也少见这样近乎于被排挤的场面，想着想着，将此番境况都归咎于这位空降的大少爷，恨得牙痒痒，连带着看尤露都更不顺眼了。 尤露察觉到他的目光，咂摸一下，也多少明白余伟现在的心情。她并不表现什么，只在心里想，叶施泽确实给她带来非常多的麻烦。 那种像毛头小子一样、可劲儿为你出头并渴望得到回馈的表现方式，实在不是尤露能欣赏的，甚至可以说，让她感到不适。 按照她自己的想法，从四姑娘山离开后，她原本该步步为营的人生便暂时与他无关了，只待到去到北京那一刻…… 当然，自己能跳过片区直接进机关，也不能说叶施泽一点功劳都没有，至少站长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为自己在调动时多讲几句好话。 可是他忽然再次参与她人生的进程，还跟张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让她产生节奏被打乱的反感。 就像安稳通向海洋的溪流忽然被一条不按规矩行事的大鱼搅乱水流，原本规划好的步调都乱了。 考试刚结束，后续几天的安排都较为放松，这天晚上并没有晚自习，众人都在商量着点什么外卖犒劳自己，叶施泽被那边吴倩讲话的声音吵得头疼，余光却看见尤露已经走出去，直直往宿舍的方向去了。 咖啡还原封不动放在桌上。 他赶紧撇下吵着让他请客的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露珠同学！” 小姑娘迈着步子走得更快。 “尤露！”叶施泽搓搓牙花子，一个箭步赶上前，一把拎住她的后领。 尤露有点愤怒地回头，语气也很愤怒：“干嘛！” 她很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微瞪的双眸愈发黑白分明，很直接显出对他的不满。 嘿，小白花居然生气了。叶施泽贱兮兮地想。 路边有同学经过，见状赶紧一阵风似的跑开给他们让路，留下随风飘来的破碎窃笑。 叶施泽恼是恼，更多却是一种奇怪的享受。怪就怪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在享受些什么。 路边的冬青郁郁葱葱，就像在这个园区内部被关着的青年们郁郁葱葱的躁动青春。 叶施泽说：“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尤露默默，伸手揪了片灌木叶子，手指在室外湿冷的空气里僵僵的，也能感受到叶片上细微的绒毛。 该怎么回答呢…… 将自己和自己选中的人置于任何地点、任何情境的中心，让周围的人艳羡、嫉妒或者欢呼。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游戏。 当然，要是能拥有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肆意飞扬的青春期，谁不怀念郁郁葱葱的学生时代呢。 尤露在此时握紧手心，让冬青的汁液陷入掌纹，露出下午收到咖啡后的第一个笑容。 “我说，叶大少爷，你是在追求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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