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尤露正在加油站值班，外头有辆工地的小皮卡越过加油现场，直直甩尾在便利店前，车里的人吆喝着：“露啊！露，送爱心啰！” 尤露跪在便利店窗前，只探了个头出去：“哪位爱心大使？” 开车的人笑嘻嘻的，也不下车，冲她神秘招手。 尤露无奈，只得出去，刚到门口，车窗里捧出一杯打包好的奶茶。 “呀！给我的？”尤露一向有本事将做作的样子变成自然的娇憨，她惊讶地挑着眉，“跑这么远给我带的？” “这不是顺路嘛。”司机大哥咧着嘴：比她还开心，“咱们露妹儿人气高啊，路上有人看我要去小金，专程喊我帮忙带的呢。” 尤露心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人，想到叶施泽的时候，忍不住心脏微微一缩。 但她面上表情不变，依然是惊喜又快乐的：“那可真麻烦你啰，还得下去镇上吧？” “嗨，我就说顺路，要来你们这儿送饭呢，”大哥努嘴向对面工地，兴致勃勃接着道：“你不猜猜是谁？” 尤露垂眼，故意排除了叶施泽的选项，很快笑着道：“大斌哥？” 司机大哥拍掌：“聪明！人家斌子哦，昨天晓得我今天要去镇上，就一直念叨着要给加油站那位带点好吃的，寻思一天一夜，说你小姑娘肯定爱喝奶茶，跟我说了好半天呢。” 心里的猜测被推翻，尤露送了口气。 “那真是让他费心了，”她笑眯眯挑着眉，很惊喜的样子，“您也受累啰。” “累啥子累，哥就爱看你们小年轻的一天天……”话还没说话，急匆匆踩着油门赶对面工地去了。 尤露提着奶茶回到便利店，手机上果然出现一条信息，张斌发来的：“奶茶拿到了吗？” 急着献殷勤的男人，总是一刻都等不了。她插上吸管，手捧奶茶坐下，并不急着回。 手中奶茶还是温热的，隔着窗对面工地扬灰阵阵，张斌这个时候，一定是在漫天尘灰里，朝这边望眼欲穿。 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高原修建道路，戴着安全帽在强烈的紫外线下放线、测量、打灰，成天接触最多的女性是工地食堂的做饭阿姨，异地许久的女友终于忍受不了找了可以陪伴的别的人…… 终于，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长期可以见到的年轻女孩子，却几乎忘记了当初在学校时是怎么悄悄筹备一堆花里胡哨的小道具，在她宿舍楼下表达青涩的爱意，只能在最近距离的县城给她带一杯廉价的充满奶精味的奶茶。 在有限的环境里表达不敢出口的暗恋，这个张斌倒是挺会的。 但比起感动抑或惊喜，尤露反而感到一种，很深刻的恐慌。 接到奶茶的那一瞬间，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叶施泽。 想到他在小金县城狭窄拥挤的街道上，双手插兜，表情酷酷的，问她想不想喝奶茶，语气随意带点不耐烦，就像陪女朋友逛街到失去耐心，但还是尽力要哄她开心的普通男友。 想到自己独自呆在偏僻的景区站点，左右两公里荒无人烟，会不会是叶施泽，能想到这样的细节，体贴到为她专程找顺路的人给她带一杯热乎乎的真正的奶茶。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充满危险的信号。 就在她蹙眉担忧的时候，电话响起来。 王佳丽的声音很快乐：“露露，在上班吗？” 尤露眉头舒展开来，调整语气轻松道：“嗯呢，但是很闲，没什么事。” 王佳丽，就是尤露之前对叶施泽提到过的卓玛。 她曾凭借一己之力，将尤露从那个被贫穷和恶意遮住天空的山沟沟里拯救了出来。 此时王佳丽还是担心道：“会不会打扰你上班？虽说没事，但是你还是要主动一点，勤快一点，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找领导多问问多学学……” 她一开始唠叨就停不下来，但尤露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手指在奶茶杯边缘画着圈圈，嘴边一直挂着笑安静听完，才说：“没事的，你怎么忽然打电话，想我了吗？” “当然了，我知道你忙，也不敢一直打电话……”王佳丽碎碎念：“你说你们也没个正经假期，隔得又远，对了，你们那儿吃得好不？上次我给你带的腊肉吃完了吗？还有……” 尤露笑起来：“好啦好啦。” 此时刚过上午十点，强烈的日光从浅薄的云层中倾泻而出，照亮尤露白净的脸，好像一朵迎着太阳终于抬头的野花，甩掉伪装在花瓣上的朝露抑或粉饰，笑得天真而烂漫。 她笑着说：“没吃完呢，你带那么多，别人以为我要给整个四姑娘山镇过年。” 这里距离成都坐巴士要四个多小时，王佳丽年过五十，去年初带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尤露又生气又心疼，勒令她不许再来。 王佳丽怀疑：“真的？我也没带多少呀……你是不是偷省着没吃呢，别这样听到吗？咱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腊肉香肠什么的我这里还多着，千万别省，该吃就吃。” 尤露揉揉眉头，昨天值完夜班有点乏，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声音里依然精神气十足：“真没有，你还怀疑上我了？倒是你，有没有偷偷去捡纸盒子？那些纸盒子脏得很，谁知道都被别人装过什么。” 王佳丽沉默几秒，很明显嗫喏着撒谎：“没有啊，我早就不干那事儿了。”然后她很快转移话题，不给尤露批评她的机会：“你是不是快回来了？我听说你们实习最多是两年，你这都一年多了，怎么也不见消息。” 尤露举起手指看着自己在日光下清透的指甲盖笑起来：“很快了。” 近年来大学毕业生数量爆炸，照她们这种世界五百强的能源企业的工作性质，没什么背景的大学生就算招进来，也都是被先分到各个地方的基层，美其名曰“锻炼”一到两年，实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企业内部，就是个玄学了。 越没有背景的年轻大学生，被分到的地方就越偏僻。 尤露自从进来以后就开始努力，今日终于是看到了一点苗头，至于叶施泽的背景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 看到手机工作群里站长发来的定位微信，她笑了笑。 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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