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栾春去政府办公室拜访江司庭。这位人物忙得一直在开会，开完会之后还有应酬，栾春没能见到人。 晚上的时候，栾春还是收到了江司庭发来的关于政府投资企业的文件。其中涵盖了年度、季度预算，扶持企业的要求。重点部分全部使用批注单独标出。 不过文件下还附了两句话，“你对光美总裁的怀疑，我和承舟持相同意见。”“关于提高光美科技国有控股的建议驳回，光美科技并不符合下一季度的投资标准。” 自那以后，栾春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过，她才打起精神开始研究政府投资企业的文件书，就发现，光美虽然有几项指标都不达标，但要满足条件并不困难。只要赶在下个季度前完成这些指标，光美还是有机会成为国有控股企业。 其中，差距最大的一条指标就是“企业创新程度”，即企业在研发产品上的投入和产出、或者重大科研成果。 从光美在这上面的投入一路下降，可以看出来，光美基本放弃走高质量的道路了。曾显去投资乃至收购高新技术企业，其实是可以提高这个指标的。 看来，她不得不跟曾显“合作”了。 - 此刻，栾春正坐在光岸的会议室里。 她单手托腮，目光落在她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偶尔才抬头看一眼谈话的两人。 她很少像这样一言不发地听着会议内容。 这已经是曾显第五次来光岸了。前两次他明显都是以收购为目的，不断加价仍然被江承舟拒绝，后面几次他开始改变策略，跟光岸谈合作。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合作研发”。栾春在电脑上翻看光美和图恩的产品介绍，思考曾显这么坚持接触光岸的真正理由。 光岸一定有曾显想要的东西。 栾春的目光落到曾显身上。即使是在讨论严肃的话题，在专注的表情之下，他依然面带温和的笑意。 他的伪装天衣无缝，面具长在他脸上。 曾显注意到栾春的视线，偏头看向她，脸上笑意更加温柔。金丝边镜架的金属质感都要被他的笑意融化。 这个距离之下，栾春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三哥的笑容。她好想三哥，于是下意识追着幻影的方向，也回应一个舒缓的笑。 会议桌对面两个男人都被她的笑吸引了目光。 她坐在那里，眉眼如花般绽放，笑容从嘴角荡漾到长桌这头，成为沉闷的会议室中唯一的芬芳。 江承舟的眼神从痴迷瞬间转为冷淡，目光收回眼底的都是落寞。那花不是为他开的，他只是沾光的人。 但他还是再抬眼朝她望去，“栾春，你怎么看？” 栾春的目光从幻影之中抽离，笑意减淡，她掀眼看一下会议白板上面的内容，“你们在这讨论了快一个小时，我给你翻译一下曾总的中心思想，就是光美给钱，光岸攻坚，具体怎么做光岸说了算。钱给够的话，我觉得问题不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曾显到底看重光岸的什么东西，只有顺着他的意才能找到。 “嗯。后续这个项目我让齐助负责。”江承舟把话说完，才把目光从栾春身上收回来，看向曾显。 曾显明显表情轻松下来，“想让承舟你接受帮助可真不容易，还是小春的话有用，”他低头看眼时间，“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我请你们夫妻吃个饭？” 不吃白不吃。栾春合上笔记本电脑，刚要开口。 江承舟冷冷地看过来，“她不吃晚餐。” 栾春有些稀罕地看向江承舟。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吃晚餐”了。江承舟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没什么感情，唯一有的，就是不容否定。 曾显的目光也落到栾春身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栾春点点头，装模做样地掐了一下自己没什么赘肉的手臂，“最近又胖了。你一提吃的我就焦虑。”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曾显回看江承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确实都有节食的习惯，我们迁就一下她也没什么。这样吧，我找个低脂餐厅。” “她不爱吃低脂餐。而且，大部分的低脂餐厅，其实是打着低脂的名头，卖一些高热量的食物，并不能达到减脂的效果。”江承舟说得一板一眼。 栾春一挑眉，开始感到一丝趣味。 曾显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这样啊。那就我跟承舟去吧，下次有机会再请小春。” “好啊，有空的时候白天再约。”栾春笑着跟两人告别，反手点了个外卖回家。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话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 栾春吃完外卖，开始做光美的企划方案。 南嘉峪的电话打过来。 自从收到婚纱，她发消息礼貌答谢之后，南嘉峪沉寂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忙拍片子的事情去了，也没再联系过她。 栾春稍微整理一下混乱的桌面，给手机支架腾出一个空位，摁下接受键。 打开视频，南嘉峪靠在沙发上，他手边是栀子花和朗姆酒。眼睑下方的酡红色表明他喝得不少。 “我可能要推迟回国的时间了。我以为再过两个月就能见到你，现在可能要再过半年。” 栾春看一眼屏幕，只笑一声没有回话。这表明她并不在乎。 南嘉峪看向屏幕的眼睛满是落寞，他拎起身旁的酒瓶喝了一口。 栾春眼神不耐烦地移开手机，目光落到手边的资料上面。 “之前答应你的推荐信已经帮他写了。我看了他的申请材料，问题不大。明年就能入学了。” 栾春没抬眼，回复一句谢谢。 然后南嘉峪开始讲那件婚纱的事情，从追忆往昔到后悔当下，再到展望未来。栾春偶尔扯动几下嘴角，回复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直到……“我还不如几张A4纸好看吗？” 栾春终于放下资料，专注到手机上来。屏幕里的人头发很碎，有凌乱的美感，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深眸中透着桀骜，开三颗扣子的黑衬衫领口下，灯光将锁骨和胸肌完美勾线。 栾春从不怀疑自己的审美，南嘉峪任何时候都好看。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他那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所以她只看着，还是不答他的话。 耍酒疯这种事情一会儿就过去了。 “你当初也是工作起来就完全不想搭理我，常常让我感觉很寂寞。我想我要是更强一点，我们就能分出时间来相爱。” 这句话令栾春心软。 婚纱的事情太久远，唤不回栾春的感情。但曾经无法平衡工作和感情，始终是栾春心里的遗憾。 她无数次因为突然动荡的股市和客户的紧急要求，推掉跟南嘉峪的约会。南嘉峪一直在默默承受，从来没有抱怨过她。而他不温不火的事业，很大程度上跟恪守原则守身如玉有关，他没说过，她也知道是为了她。 娱乐圈很复杂，闵一衍和南嘉峪在很多事情的选择上都很相似，但不同的是，闵一衍有背景有家里的支持，南嘉峪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你的问题。你的选择我可以理解。你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以去选择你想选的一切，包括你的恋人。” 这是栾春今晚最衷心的一句话。 “小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恋人，我最爱的只有你。”南嘉峪的语气非常恳切。 栾春眼里露出熟悉的疲惫感，“关关，关于感情的事情，等你回来我们再聊吧。” 然后她开始主动转换话题，聊一些近况，以及南嘉峪在英国的生活。他们之间本来就很有默契，只要是轻松的话题，都能聊得很投机。 不知聊了多久，栾春感到口渴，打算起身去喝水。这才发现江承舟就在她侧边的沙发上，端着她的水杯喝水。 好像已经坐了很久。 看见栾春起身，江承舟缓缓站起来，走过去把水杯递给她，等她喝完放下水杯，把她拦腰抱起来，还顺手端起了没挂断的手机。 “欸……”栾春惊魂未定地看着江承舟，多少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看屏幕。 “她现在要去睡觉了。”江承舟冷冷看着手机，用之前那句“她不吃晚餐”一模一样的语气。 南嘉峪的脸上明显出现不满，“这才……”他在换算时差，“九点多。而且你从哪冒出来的？” “这是我家。跟你聊天的是我老婆，何况她已经跟你聊了……”江承舟去看通话时间，“一小时二十二分钟。” “下次聊，拜拜。”栾春迅速挂断了电话。 江承舟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栾春看着这人刀削的下颌，那熟悉的紧绷的表情，感觉他好像比南嘉峪还生气。但他一言不发的，他抱她的臂膀结实有力，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秀恩爱的话，差不多了吧，电话都挂了……” “让我抱一下。”他用下巴轻蹭她发顶的时候，竟然柔和又小心翼翼。 栾春下意识吞咽。她清楚地知道，江承舟的动作是包含爱意的，但她的动作是与欲望相关的。 她和江承舟之间，不是靠情感连接的，如果非要说他们有什么感情的话，那肯定不是爱情。因为他们中间缺少某种默契，像她跟南嘉峪那样的默契。 江承舟把她抱去床上，但是没有继续做什么，只是和她躺在一起，默默看着她。 栾春轻轻撩拨他的头发，“现在我的吃饭时间和睡眠时间都被江总安排了，下一步要安排什么？” 江承舟知道这个玩笑的意思，“你从来没有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 他的声音明明冷清，她却读出一种委屈。 她完全可以回答“因为我不爱你”，但她想了想，还是认真解释。 “下午的时候，是因为我看见了三哥。刚才，那是因为……”她斟酌一下措辞，“我跟他真的相爱过。” 栾春看着那双清冷却只包含她的眼睛，忍不住想，告诉他关于曾显的事情，他会相信她也不一定。 可是她又想起那张不知接收方的首饰设计图纸，想起他对她讲起曾显的时候的表情和样子。 她凑上去跟他接吻，最终什么也没说。 凡不确定的事，都有风险。 - 那天之后，栾春手上突然多出很多工作内容，就连秦景川也来找她咨询企业规划的事情。她忙到没空去写光美的企业规划书，更别说去约曾显见面。 可现在对她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赶在下个季度预算下来之前，把光美推到国有标准上面去。 江承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身“剥削者”，天天催她手里光岸详细方案的进度。 她只能跑去实验室找到他“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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