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剧组，拍摄场地边缘线上，散落着四五个摸鱼的工作人员。 栾春让江承舟等她一会儿，走下车去大方跟剧组的人介绍说车里是她老公。被调侃了几句之后，拿着剧组的通行证回来。 她把那挂牌透过车窗送进去，“下次再来，你就不会被拦住了。” 车里的人接过挂牌，一字一句吐息在她指尖，随后就开车走了。 栾春进了拍摄现场，搬了个小凳坐着，还在想江承舟那几个字。 他说，“这么希望我来。” 不只是这几个字。 从那天，在江家别墅，她用唇堵了他的表白，开始。 后来，他说要为了厂长去村里加班，之后再没有因为工作以外的事情主动找过她。 他介意被打断的表白，但晾着她。直到昨天，她去厂里找他，他主动“投喂”。 他介意南嘉峪的事情，偏偏不说。等她自觉，给他“开外放”，他替她解围。 因为那天她逃了，所以之后，他都在等她主动走向他。 栾春收敛眼睑，眼前是闵一衍的精彩表演，但她只能看到这两天跟江承舟相处的点点滴滴。 江承舟很会啊，这是高端猎手才会的操作。 获知这点之后，栾春体会到一种被追猎的心慌，以及接踵而来的兴奋。这是多巴胺把肾上腺素也推高的感受。 他知道要怎么让她着迷。 栾春环视了一圈，今天游予君没来，但她有句话说对了。 这回，栾春是真的棋逢对手了。 “……小春，你在发什么呆？我都叫你好几次了。” 闵一衍的声音和肩头温热的触感，彻底把栾春从思绪里拽出来。 栾春扭头看侧后方的来人，“怎么了？” 闵一衍的修长的影子笼罩着她，像薄纱，并不会给人压迫感。 但他还是礼貌地在旁边半蹲下来，“下一场是你的戏，导演让我来叫你。” 栾春斜睨一眼他，嘴角噙着笑意，“是你自作主张要来叫我吧，又打算旁观我演戏。” 闵一衍被栾春猜中了心思，露出赧然的笑。 “我早上跟你说的，还记得吧。”栾春捡起脚边的剧本，在地上扽两下拍掉尘土，“与其在这看我一个新手磨摄像、磨导演，不如多学点英语。” 闵一衍问路过的工作人员要来一个板凳，直接摆在栾春旁边，“我就在这里学。正好你NG的时候也可以顺便监督我。” 栾春站起身，揉一下他的头发，“你这小孩，就知道耍赖。” 虽然这么说，她的笑也带点宠溺，没有非要把他赶走的意思。 栾春进了拍摄范围，只有小孩在原地摸摸泛红的耳根，塞半边耳机，打开英语软件，半天没有别的动作。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把另一边耳机给他塞上，支着长腿在他身边坐下。 他扭头看过去，对上一双清冷又孤高的眼睛。 “一块冰，握一下硌手，含嘴里冻人，嚼碎了得赔上牙齿。” 几天后。 草莓园门口那棵大树的枝叶被照得晶亮，没多久，树叶上的水珠都被晒干了。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光照充足的大晴天，陈导决定把户外那场吻戏给拍完。 不知道这晴天能持续多久，大家都忙着换场景。 化妆间的角落里，栾春跟闵一衍待在一起，在酝酿情绪对台词。为了降低紧张感，他们把灯都关了。 这段吻戏之前的对白很简单，两个人没多久就能顺下来了。 进行到接吻之前的部分，两人之间距离只剩下几公分，闵一衍的手虚虚地托着栾春的下颌，他眼眸半阖着，轻声问道，“可以吗？” 栾春主动把距离拉近鼓励他，“嗯。” 他的唇轻盈地附上来，完成了一个克制而服从镜头美学的浅吻。 栾春一直睁眼看着，所以她大概知道效果是怎样的，然后她开始认真分析，“要实现陈导想要的那种体现巧克力口感的吻的话，我认为应该要再吻深一点。你觉得呢？” 闵一衍才睁眼看向她，潮红一路红彻耳后，“可以试试。” 两个人没来得及再尝试第二次，就被一阵噪音打断，齐齐朝化妆间门口看过去。 进来的两个小实习生应该是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人，走进来就大方讨论： “那个帅哥今天又来了！” “再帅也没用啊，那是人家老公。” “欸，你说，他知道小春姐下一场是吻戏吗？” “反正，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来。” “那待会儿，他不是得看着小春姐跟别的男人拍吻戏。这不修罗场吗？” “是哦，看他每次小春姐的戏都会过来旁观。这么深情的男人，吃起醋来肯定很精彩吧！” “你好坏啊哈哈！” “你不想看啊？” 栾春是只要工作起来就很专注的类型。不管是看财报、写分析报表，还是背剧本、在镜头前表演，她都能做到心无旁骛。 所以一连几天过去，她从来没发现，她的戏江承舟都会过来旁观。 但是，这里另一个人肯定是知道的。 等那两个实习生离开，栾春与闵一衍的目光再次交汇在一起。 “他真的每场戏都来吗？”栾春把化妆灯打开，整个角落亮起来，她开始给自己补妆。 两个人距离拉开之后，氛围变得更轻松一些。 闵一衍在旁边托着粉底盒，给栾春递化妆刷，“不仅来，还监督我学英语。幸好他每次待得都不太久。” 栾春笑了两声，“你读错了他还会给你纠音？” 闵一衍点点头。 “甚至还会指出你学的方法不对，告诉你更有效的学习方法？”栾春的声音含着笑意。 闵一衍的眼里生出几分疑虑。她这种说法，很容易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亲眼看到过江承舟指导他。 “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栾春把手靠在闵一衍肩上，“因为高中的时候，就是他给我辅导的数学。我每写一行算式他都盯着，并且要在旁边说‘用错了，这样太慢了’。” 她轻轻拍一拍闵一衍的肩，露出同情的笑，“我的数学就是这样被他救活的，在投行的时候，我的计算能力是整个部门最强的。但他很少会有这样指导别人的耐心，看来他是真的很想把你送出去了。” 闵一衍笑了一声，手里那把腮红刷迟迟没有递出去，“我一开始不太愿意听他的话。后来发现他的学习方法确实有效。他好像，也不是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冷冰冰的人。而且他每次都默默过来看你，他对你应该……” 闵一衍的话没来得及说下去，就有副导演过来叫他们去现场拍摄。 栾春主动取过他手里的刷子，完成了最后的补色。 去现场的路上。 栾春看着闵一衍脸上忧虑的表情，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闵一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江承舟对他太好，他就会对“喜欢栾春”这件事情感到愧疚。 “好啦，大人的事情，小孩就别管了。”栾春学着家长的语气，把闵一衍逗笑了。 勾得闵一衍跟她抬杠，“我才不是小孩。”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到了现场，气氛是轻松了，但是，正式拍的时候总忍不住笑场。不是绷着脸犯尴尬把对方逗笑，就是情绪太饱满把自己逗笑。 勉强拍出来几条没笑场的，但是都不合陈导的心意。这场戏可以说是体现整个宣传片核心的戏，大家都很看重这场戏。 分别给两个人做思想工作和上手指导，还有借位拍摄都试过了。陈导都开始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想办法让自己的心理预期降低。 人群中那个从借位拍摄开始才到场的家伙，插兜沉默看了很久，这时候跨着长腿走出来。 “让我试试。”他说。 江承舟那种冷然又威严的语气很难令人拒绝。甚至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他的请求，只会让人想要“服从他的命令”。 摄影机重新就位。 江承舟和栾春站在机位前面，闵一衍和陈导站在一起看镜头。 正式开拍之前，栾春摆摆手示意江承舟靠近，然后勾低他的脖颈对他耳语，“台词你记得吧？” 江承舟一勾唇，旁若无人地把她扣进怀里，一扇睫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情看向她的眼睛，“亲爱的，巧克力你吃了吗？” 栾春眼神下移一些，避开他的目光，又迎上去，“什么巧克力？” 江承舟伸手抚她的脸，拇指刮过被风缭乱的头发，“和你一样香甜的巧克力。” “那巧克力是你送的啊！”栾春伸手将头发撩到耳后，缩回来的时候撞到他的手，嘴角染上迷人笑意，“我已经吃过了。” 江承舟托起她的脸，“那现在让我尝尝。” 栾春以为台词对到这里就可以了，江承舟的脸却越来越近，勾着她的眼神，直直地落吻下来。 甚至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扣着她的侧脸一点点深入。他的手掌也并不像剧本那样规矩按着不动，而是沿着她的腰线，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等她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没看过剧本，怎么可能按照剧本来演。周遭的一切很快就消失在皮肤柔软的触碰和舌尖温柔的缠绵之中。 远处。 有人早就已经打手势让摄影机开拍，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地拍了下来。 却在这时喊一句，“唉，还没开机呢！浪费了这么好的表演，烦请二位等下再来一次。” 同样的桥段，这个下午，两人一共演了三遍。第一遍说是没拍到，第二遍效果比第一遍还好，但导演说想再补几个镜头，于是两人又演了第三遍。 最后导演决定，远景用闵一衍和栾春借位的版本，近景就用江承舟和栾春真吻的版本。 “不愧是真夫妻啊，有感情演出来就是不一样。”几个导演都挤在镜头旁边啧啧称赞，陈导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场戏也是整个剧组围观人数最多的一场戏。大家都受到“真爱之吻”这个噱头的吸引慕名而来。心满意足之后，散场而去还津津乐道。 栾春被亲到腿软，坐在小凳上不肯起来。有人跟她聊天，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远远看着江承舟和闵一衍两个人在草莓园前面那棵大树底下抽烟。 那两个人能聊什么呢？ 她想象之中，他们在用英文练习说她的坏话也不一定。 - 闵一衍把打火机递回到江承舟手里，伸出来接打火机的手上，干净抛光的银戒瞩目。很少人会做戒指的保养，更别说是婚戒了，甚至有人不乐意戴婚戒。 闵一衍被那枚戒指勾得去看它的主人。 江承舟夹烟的手很久没动过，清冷的目光定定落在稀拉的人群之中。闵一衍去找他目光的焦点。 那里有个叠腿而坐的女人，单手支在身后，头微微侧着，偶尔伸手捋一缕耷拉在她肩上的头发，像一只神情惫懒的天鹅。正午阳光给她那双交叠的腿，勾勒出修长的弧光。优雅又性感。 当有人经过，她仰头跟身边的人对话调笑，长发扫过她肩头，姿态天真又可爱。 闵一衍喉头滚动，“她很美吧？” 江承舟这才弹了弹手，掉落一大截烟蒂，他掀眼看旁人，“嗯。我老婆。” 从他口里吐出的烟都是凉的。 “你刚才是演的吗？”闵一衍问。 “像演的？” “不像。你应该很爱她。” 两片烟雾缓缓交织在一起。 “知道你为什么演不出来吗？”江承舟脸上出现那种揶揄的笑意，只是很浅，“感情戏是双向的。” “你的意思是……”闵一衍也笑，音调里都是轻蔑，“她也爱你？小春演技很好的。知道她怎么评价你的吗？” “嗯？” “一块冰，握一下硌手，含嘴里冻人，嚼碎了得赔上牙齿。” “她很懂我。”江承舟嘴角的笑意竟然更深了，他眸子里透出几分狡黠。 “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把牙齿赔给我了。” 闵一衍竟然从江承舟吐出的最后这缕白烟中品出了几分兴奋。只是，眼见着江承舟把烟踏在地上踩灭，闵一衍也没想明白江承舟把他约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承舟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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