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一衍出去接电话的空档,栾春跟陈绒针聊起来。 栾春挪近与陈绒针的距离,轻扯一下她的手臂,“你说这小孩是不是假公济私?” 对话只剩下两个女人的时候,好像变得更亲昵。 陈绒针目光触一下栾春的手,噙着笑意问,“他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栾春暂时割下剧本,目光坦然,“顺其自然。” “你刚才说小闵是小孩,我想为他说几句话。年轻人出道,能挣钱的渠道多了,愿意沉下心来打磨演技的,不多,小闵是其中一个。他有热情,能吃苦,性子很沉稳,不该被看成小孩。” 陈绒针真诚为闵一衍说话的样子令栾春欣慰。能得到行业里前辈这样的夸赞,是他的荣幸。 栾春真心为闵一衍感到高兴,由此更加相信,在这条路上,他可以走得更远。 于是,她接着陈绒针的意思继续说,“这么有天赋的演员,要是被我耽误了前程,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陈绒针的目光扫了一下栾春,露齿一笑,“演员没必要孑然一身。” “我需要陪我到最后的人,为我孑然一身。”栾春语气变得坚定。 陈绒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缓缓归于平静,“我明白你说的顺其自然了,祝福你。” - 聊完剧本,告别陈导,两人坐进离开的车里。 司机问两人去哪。 “去我那?晚上约大家出来玩吧?”闵一衍提议,也是询问栾春的意见。他指的并不是他家,而是蜂吧。 “就去蜂吧,”栾春捻了一下手里的剧本纸张,侧头看向闵一衍,“不过,小衍,我想你给我补补课,带我提前磨一下剧本。” 她目光落在闵一衍眼底,看得却是重叠在他身上看剧本的影子。 闵一衍瞥了一眼剧本,“就我们吗?” 栾春动一动瞳仁,含笑道:“你想帮我找几个别的老师也可以。” “教你不需要其他人。”闵一衍喜上眉梢,整张脸都明亮了。栾春的嘴角也被他的喜悦照亮。 车辆启动,朝蜂吧驶去。 “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响,压在栾春左手底下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她瞄一眼屏幕。 游予君:“小春,我靠,今天南嘉峪生日,我都差点忘了。他妈的你知道他……” 他的生日,其实她也忘了。现在想起来,原来刚刚看到的那个重叠在小衍身上、讲剧本的影子,并不是意外。她应该是在想他。 那个瞬间击中她的一点点思念,像落进湖水的石子,在她心湖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以至于,想要再看看那个讲剧本的影子,变成隐藏在对闵一衍提出的请求之后的私心。 栾春嘴角的弧度渐平,揉纸页的手却没有停。 关关去伦敦以后,两年过去,栾春已经很少想起他了。如果不是今天把她重新放到相似的场景里面,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想念,又不完全想念。 她认为自己想念的是那段感情、那段回忆,而不是那个人。感情和回忆与她有关,那个人没有了。 此刻,她并不想打开那条跟他有关的消息。 这之后,栾春跟闵一衍讲起她扮演研究生去水东村考察,却被村支书识破的事情。 “你并没有想演好这个角色吧?”闵一衍轻笑一声戳破。 栾春一挑眉,不做回答。 “想演好这个角色的话,要不要去看看真正的研究生?” 栾春推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仿佛透过镜片在看闵一衍,“我或许更适合演导师?” “很厉害,无实物表演。”闵一衍很会捧场。 两人轻松地从车上下来,乘电梯抵达顶楼。二人一同走进蜂巢形状的门。 一路上,服务生都非常熟稔地跟栾春和闵一衍打招呼,不过清一色地都要跟栾春多说两句,有的夸她衣服漂亮,有的夸她妆容好看。 闵一衍在旁边,显得沉默许多。他本来就带着墨镜,不说话的样子更冷酷了。 栾春刚结束一场寒暄,用手肘碰了碰闵一衍的身侧,“看上去我好像比你这个老板受欢迎,是不是太喧宾夺主了?” “不会,我觉得这样很好。”闵一衍墨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眼神轻柔地落在栾春的手臂上。想被她挽住。 “也是,大明星要保持神秘感。不想跟老板混太熟,也是打工人的人之常情。” 栾春总是能照顾到被冷待的人。她一手推开一个小隔间的门,另一只手轻轻挽了一下闵一衍,把他拉进门。 一下就松开,一下也好。闵一衍取下墨镜,顺着无实物表演的话题,他开始给栾春讲一些专业知识。 这些内容都围绕着两人手里这个剧本,他带着栾春做一些吃巧克力、买巧克力、摘草莓之类的简单练习。 几轮下来,栾春学习得非常快,快到让闵一衍惊讶。 “这些对你是不是太简单了?”闵一衍问她。 栾春笑一笑,“不是哦,只是原来有人教过我一点,解放天性、无实物表演、面部表情练习……之类的。我也很久没练习了,不知道水平怎么样,都是你帮我回忆起来的。” 闵一衍捡起桌上的剧本,递一本给栾春,“那我们直接试试剧本?” 栾春看着那只递剧本过来的手,听着那句似曾相识的话,眼前几乎看到幻觉。她下咽一口,中和喉头的干涩,答一个“好”字。 闵一衍挨着栾春坐下,翻开剧本给她讲。他一行行地解释、表演,帮栾春理清故事发展的逻辑、人物的动线。 那些熟悉的名词一次又一次冲击栾春的记忆,勾连出无数相似的剧情。 好几次闵一衍低头在剧本上划线,又或者撂下剧本站起身在栾春面前表演,都让她为之失神。 每次回过神她都会愧疚一点。因为让她失神的根本不是闵一衍认真专业的态度,而是一次又一次透过他复习另一个身影的温度。 闵一衍发觉栾春的感情被他带动,就直接把她也拉起来,跟她对剧本的台词。根据她时而正确时而错误的台词,完全自由表演。 终于在一段感情戏中,栾春失控叫错了一个名字。 不是“小衍”,也不是剧本上的名字,甚至不是闵一衍熟悉的名字。 但闵一衍清楚地听到了她在他耳边唤出的那两个字,是“关关”。 任谁都忍不住问一句,“关关是谁?” 栾春喉头微动,露出犯难的神色。 她可以跟他讲三哥,跟他讲江承舟,跟他讲身边那些一次性的男人,却有一个名字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 让人伸手想要触碰却忍不住缩回的,是爱情。 闵一衍沉默了一会儿,刚才的这段表演,他掺杂了几分真心,依然带不动她的感情。只在几个瞬间,她眼里有情意波动。 他原以为这是业余表演的难度,不想,其实是感情的难度。 闵一衍沉下一口气,“告诉我,你爱过的人是什么样的,我来演他。” 栾春愣住,他明明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在那些他教她演技的瞬间,她无数次的走神,已经把他当作感情代餐。他现在说要演那个人,把她的愧疚提到极点。 栾春后退半步,仰头盯住闵一衍的眼睛,“对不起,小衍。” 这个道歉无情地扎进闵一衍心里,比那天的拒绝更让他难过,“你觉得我演不好,还是我不够好?” 微红的眼眶和压抑的嘶声,都在向栾春昭告他的痛苦和愤怒。 栾春伸出去想要安抚的手,犹豫着又缩回来,“不是的,你很好,你比他要好多了,你没必要演他。我不想讲他的事情,是因为他是个极其恶劣的人。” “可是你爱他。”闵一衍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他撂下剧本,瘫坐在沙发上。 栾春随着他的动作,扭过身去,看到那双跟她一模一样爱而不得的眼睛,她也心疼。于是,上前几步在他跟前站定,环住他的肩膀把他摁进怀里。 她像安抚小孩那样拍他的后背,“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安抚他,也安抚自己。 闵一衍的情绪并没有崩溃。他只是有点低落,想在栾春怀里多靠一会儿。入戏就容易带出感情。 栾春心里有数,没有太介意,再加上愧疚,就随着这个小孩任性。 她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去看刚才游予君发来的消息。 “小春,我靠,今天南嘉峪生日,我都差点忘了。” “他妈的你知道他刚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他要回国了!” 【聊天记录】 栾春的指尖在那个聊天记录的转发方框前面停住,她犹豫了几秒钟才点进去。 南嘉峪:【图片】(两只戴戒指的手) 南嘉峪:我订婚了【得意】 南嘉峪:之前借我那两百万要不要当成贺礼啊? 这欠扁的语气一看就是关关的风格。 游予君:你这是左手跟右手吧,不想还钱我报警了。 南嘉峪:这么冷血的吗?怎么说今天也是我生日,要个生日礼物不过分吧? 南嘉峪:【图片】(银行转账记录) 南嘉峪:钱还你了,剩下的就当是利息。 游予君:说吧,要什么礼物? 南嘉峪:要栾春这两年所有动向。 游予君:……你上个月不是脱单了。 南嘉峪:假的。 南嘉峪:我最近在给所有项目收尾,准备回国了。 游予君:你不会自己去问? 南嘉峪:她今天没祝我生日快乐。 栾春退出这段聊天记录,随手回了一句“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我是你俩的传话筒?”游予君的语气稍带不满,“你们就不能自己聊?” 栾春看着重新亮起的屏幕,点开继续回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亲自跟他对话的兴趣,你带个礼貌问候过去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游予君才发来一句,“晚上过来喝两杯?” 栾春回复:“ok,晚点我过去。” 栾春回完消息,轻推一下闵一衍的肩膀,却感觉到他搂住她腰的手正在收紧。她只好俯身,凑到他耳边,“你明知道我刚才是在利用你,你应该讨厌我。” 他摇摇头,不松手。 栾春伸手扭过闵一衍的脸,跟他对视,“小衍,我最喜欢你不爱我的样子。你再任性,就不会再有跟我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闵一衍的眼睑和耳根都是红的,他并不适应跟栾春如此近的距离,但他想再多被她看几眼。 栾春探出拇指刮擦一下他的眼睑下方,语气更柔软一些,“爱让人成长,但我希望你停下来。别再越界了,好吗?” 再怎么继续,她也只会用看小孩的眼神看他。这才是最令他绝望的事情。 闵一衍垂眸点头,终于松开抱她的手。但他翻过手掌,立刻攥紧,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她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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