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音的身影映在透明且灰暗的玻璃窗上,虚焦的轮廓依稀混杂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在一片暖橙色的世界里摇曳。 亮着光的电脑屏幕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桌前的人眼眸轻阖,目光停留在打开的电脑文档上面。 时音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认识林墨予,也从来不想去窥探别人的生活甚至隐私。 所以距离黄茗熙成功发送文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她还是依然没有选择接收。 可她觉得林墨予这人天生就带着一股神秘感,那双墨黑色的瞳孔就像是一个漩涡,有时候仅仅只是看着,也会让人陷落。 时音承认,这么多年来她的世界里还从没出现过一个像林墨予这样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让她有种不自觉的亲近感。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有些人一旦出现,便意味着致命吸引。 就像现在,时音在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努力之后还是选择打开了那份文件,她一边嫌弃着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八卦,一边又在劝自己:“没关系,就看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文件不长,短短的几页,却很细致,几乎是囊盖了林墨予从小到大所有阶段的履历。 林墨予,江宁市人,23岁,京华大学天体物理学专业,博士在读。 …… 随着目光不断下移,从小时候一直看到大学时期,跟着手中鼠标的滑动,她也好像也在见证着一个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些时刻。 16岁考入京华大学物理学院。在校期间曾多次荣获国家级奖学金,并多次代表京华大学参加国内外学科竞赛,并取得优异成绩…… 20岁本科毕业后,攻读研究生学位,主修天文物理学专业,并于期间协助导师参与国际性课题研究,并取得重大发现,受到国际广泛关注…… 22岁研究生提前毕业,后继续攻读京华大学天体物理学与M国天文学双博士学位,同时在我国天体物理研究院从事研究工作…… 确实如黄茗熙所说,一份干净又辉煌的履历,甚至可以作为榜样被列成模板拿出来教育下一代,妥妥的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林墨予的人生简历甚至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但如果没有接下来的最后一页。 父,林健,江宁大学教授,于三年前已故。 母,李茹,江宁大学教授,于三年前已故。 …… 三年前的12月8日。 鼠标停止了滑动,关于这个日子,时音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直到倒回到简历的最前方,看到林墨予出生年月日的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心中这种异样感是来自于哪里。 距离林墨予的20岁生日仅仅只隔了一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从20岁的第二天开始,林墨予就几乎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但这个时间,总让人觉得好像有点太过于巧合。 时音抿唇,眼睫微颤,说不出来的情绪起伏,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林墨予彼时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和她问他为什么从来不见笑容的问话。 原来不是不会,是笑不出来,是没有办法开怀。 蓦地想起那日雪天里见到的林墨予,忽然就理解了那双总是看起来就很悲伤的眼睛。 原来他的眼睛没有光,不是一种错觉,而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疏离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悲伤不是偶然,而是他生命的常态罢了。 才二十岁的年纪,人生居然除了那份发光的履历之外一无所有,很难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承担这份来自于命运的残酷。 黄茗熙的欲言又止已经明了,已故这个词是这份简历带给时音最大的冲击。 静谧了一会儿之后,时音拨通了黄茗熙的电话。 “熙姐,林墨予这边你能不能也帮忙注意一下。” 黄茗熙倒是对于时音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并没有多少意外,“怎么?你同情他?” 声音穿过夜晚的空旷到达时音的耳朵,是同情吗?不是,那样的人可并不需要自己的同情,也更加不需要来自世界的悲悯。 她想了一会儿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毕竟是因为我,怎么说也是他为了帮我才被牵扯进来的,我不想让人家因为我受到无辜的牵连。”她打心底里觉得像林墨予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和华冶这种人渣产生任何的交集。 “好,我知道了。”黄茗熙没有拒绝。 对于这个结果她其实早已经预料到了,和时音这些年的交情足以让她更加深刻地了解这个女人,不管世界怎么改变,但骨子里的温良却始终如一。 是夜,万物陷入寂静的常态,但时音的心却久久不能归于平静,在这个冬日寒冷的夜晚,她因为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久违的失了眠。 时间一瞬而过,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底,旧的一年结束,就意味着另一个新生的开始。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实验室的人商量好要去外面一起跨年。 李一凡倚在桌子前双手撑脸,一副讨好的样子,“去呗,去呗,我可是跟大家都拍了胸脯保证的,你别让我不好做人啊。” 他已经以这样的姿势在这里缠了林墨予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但对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大佬?大哥?大神?” “不去。”无论他说什么,坐着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一句话。 李一凡甚至都把季晋国的名号搬出来了,林墨予却依然不为所动。 “季老师不会。” “那可不见得,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了,你知道的我不会去,你们自己去玩就好了。” “为什么啊?大家可都希望你去,你怎么能让我们失望呢?” “不为什么,不喜欢热闹。”不是借口,他的确不喜欢。 李一凡气结,“你说你平时不参加活动就算了,跨年可是一年一次,这你都不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键盘的敲击声终于停止,林墨予一直面向屏幕的脸在李一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了几度的偏角,“这次准备介绍哪个师妹?” “什……什么?你怎么……” “上次楼梯口见的那个?上上次到实验室要微信的那个?还是上上上次借着送快递的名义要我电话号码的那一个?还是她们都在?” 林墨予目光平静,看向李一凡的眼中不带有任何情绪,“你收了她们多少好处?” 李一凡咂巴了一下嘴,“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造福的事儿怎么能用好处衡量,再说了真要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我那得多大功德。”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我是瞎猫还是死耗子?” 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李一凡觉得自己都快把指甲咬秃了,强行转换话题,“今天实验室是不是没有开暖气啊?” “室内26摄氏度,温度刚刚好。” “不对,你肯定是看错了,明明我试着哪里有风灌进来,还怪冷的呢,我去看看,你可千万不能感冒了。” 说话的人脚底生风似的一溜烟就跑了,生怕晚一步就让林墨予现场灭口了。 如以往一样,他们去追求热闹非凡的跨年,林墨予则反身走向了黑暗。 他不去片场帮忙已经很久了,周围的一切都还风平浪静。唯一奇怪的是华冶自从上次在背后调查了时音和林墨予之后就再也没了什么动静。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水流中的船只一样,被岁月的长河推着不断向前。有些人,在当你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时候,居然又会在不经意的某一刻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它会把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拉近彼此的生活,有的时候又会把曾经融入至骨髓的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遥不可及。 林墨予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的走着,至少现在的他是如此。 每夜被梦里的声音困扰,即使勉强入睡后也会被突然惊醒。梦里的那些个争吵就像是潜藏在黑暗里的一双双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会狠狠扼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让他沉沦,他企图挣扎,但是却找不到黑暗的出口,他努力过,他绝望过,直到变成现在的他。 没有人知道夜里的他是怎样度过的。 时音的这部戏也已经接近尾声,还有极少一部分就要进入杀青。 那日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林墨予,他们之间就像是一场始于雨天的偶然遇见,雨停了,屋檐下躲雨的人便四散离开。 偶尔听唐婉提起他的时候,时音也会有一丝丝的遗憾,或许他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以什么名义呢? 哪怕就说是有问题请教呢。 想到这里,时音背对着晚霞的光笑了。 “姐,你在笑什么?” 寒冷的风将裹在身上的大衣掀开了一个角,时音低头整理,纤长的睫羽上被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 “我在想一个既有意思又不会笑的人。” 一个明明表面冷漠,却很温暖会保护别人的人,一个不动声色站在风里,会默默替人遮挡严寒的人。 “真有这样的人吗?” 既有意思又不会笑的矛盾的人。 飘走的思绪在短暂的时间内又回归原位,时音伸手轻轻拍了下唐琬的额头,笑意明显,“走啦!” 唐琬跟在身后,“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时音转身迈上了车,和嘈杂的空气一起隐入人群,留下的笑意随风飘散在了空气里。 唐琬就是觉得她时姐最近心情好像很好,没来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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