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太阳高悬天穹,校场还是那个熟悉的校场,但张耀光的心情已截然不同。 杜袅袅和程招娣穿着艺妓的衣服,蒙着面站在礼台一侧,并不引入注目。但张耀光还是敏锐地看出了程招娣的身形。 他了解程招娣,虽然那个女人性格坚韧,却像高山上的冰雪,不通世事,将军府有秦震阻拦,云州城布满了他的人手,若无高人指点,她绝对没有可能把东西呈到将军夫人面前。 甚至,她会带着那些东西被他们编织的密网撕碎,直至消失也不会理解这个世道究竟如何。 是谁在背后帮她? 张耀光阴沉狠厉的视线挪移到程招娣身旁那个女人,就是她趁他们混战时救走了程招娣吗? 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越过了满城的搜捕,直达天听,将他陷于如今这般境地。 穷途末路了…… 张耀光明白此时的处境。 但困兽犹斗。 “末将冤枉。”他大声为自己辩驳,义愤填膺,“末将对大颂忠心不二,从未做过投敌叛国之事,定是有小人栽赃嫁祸,请夫人明鉴。” 他本就长了张好人脸,声情并茂地宣扬之下,双目赤红,似乎真被人陷害了一般。 其他人看了皆有样学样,纷纷叫冤,哭着喊着试图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名,仿佛比窦娥还冤屈一百倍。 “夫人,定是有心人伪造证据蓄意构陷,想要瓦解云州守卫军的士气,求夫人明察啊!” “夫人,我们是大颂的将士,为守卫边疆立下汗马功劳,岂能无凭无据就阵前仗杀,夫人这是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吗?” “夫人明察!如此大的罪名我们可担不起啊!” “末将要面见将军,末将是清白的!” 这些人叫屈声此起彼伏,引得方阵队列中的将士们也纷纷附和。 “求将军和夫人查明公道!” 张耀光眸光闪动,浩大的声势如今站在他们这边,他赌将军夫人不敢轻易将如此多的将士一并仗杀。他更加卖力地声诉,“末将冤枉!末将冤枉!” 万人的请愿如汹涌澎湃的巨浪翻滚咆哮着向观礼台逼来。 在陶蕴眼里却消弭于无形。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叫嚣的人群,审判的目光最终落到带头者身上。 “张耀光,你说你冤枉?” 她声音泠然,带了明显的嘲讽。 “你是指,你将边防守卫军的布防图传递给羌国,害得我边关十六个村落被烧杀抢掠,致使我大颂将士腹背受敌死伤惨重而冤枉?还是说你协助拐卖我大颂妇女卖给羌人做牛做马而冤枉?抑或是你鞭打虐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满城追杀她冤枉?” 她声色威严言之凿凿,原本喊冤的声音顿时静止,死寂片刻,整个校场内一片哗然。 这些都是张校慰犯下的吗?不敢置信! 不少将士想起张校尉时,浮现出脑海的都是云州军中难得的儒将,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原来他斯文秀挺的外表下竟是这样一个人渣! 被上万人的目光审视着,张耀光及他的亲卫们,凡是参与过这些龌龊事的人皆冷汗涔涔,手脚畏缩颤抖。 张耀光额上的汗渍在煦日下清晰可见,但他知道此时不能退却,他挺直腰杆朗声道:“空口无凭,末将不认。”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你想要凭证,我便给你凭证。”陶蕴拿出准备好的信件,“这是你妻子从你书房密室搜出来的你与羌国人往来的信函,这上面的是你的亲笔字迹,来人,当场宣读。” 随着信函的内容被宣读于众,张耀光等人的罪行是铁板钉钉、难以抵赖。 众人闻言又惊又怒,“此等叛徒,扰乱边关,理应处死!” “背叛大颂者,死!” 陶蕴在喧闹声中挥了挥手,凛然下令,“将张耀光及其党羽拖出来,乱棍打死!” “且慢!”张耀光险恶的眸光死死盯住台上高瘦的女子,“我要被乱棍打死,那她呢?程招娣,你以为你告发了我,就能摆脱我、与我和离吗?” 他仰天冷冷笑了笑,“妻告夫罪,虽得实,徒两年(1),你告发了我,你自己也要坐牢,尝尝监牢的滋味。” 他笑的猖狂,几近疯癫,打定主意要将程招娣拖下水。 “我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可是要连坐的,你是我的妻,我死了,你也不得好死,我们黄泉路上还得作伴,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吗?”程招娣摘下面纱,走到台前怒视他,“我就是坐牢,就是死,也要告发你,看着你这个畜生下地狱!” “程姐姐不必死,也不必坐牢。” 俏生生的嗓音忽地响起,在这肃杀的环境中别具一格,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众人仰首,只见那女子步履轻盈地走到程招娣身侧,缓缓摘下面纱,露出白璧无瑕的面容,娇美的五官如海棠标韵,芳菲妩媚,光艳逼人。不少人都看得痴了。 就连陶蕴在一旁都目露惊讶,原来这才是小娘子的本来面貌,难怪玠儿对她亲眼有加。 杜袅袅倒没在意旁人的目光,她鼓励式地拍拍程招娣的手臂,抬眸转向陶玠。 “程姐姐,自有大颂律法为她做主。” 陶玠清浅勾唇,对她的戴高帽十分受用。为了此刻,她央了他许久,求他替她的程姐姐想想脱罪的方法。 “大颂律例规定,妻不得告夫,乃为维护夫妻伦常公序良俗而定,身为大颂子民,当以国为先,国高于一切,有国方有家,程招娣为维护国家大义,告发其夫,其情可悯,其行可颂,其夫所犯之罪祸乱一国,罪大恶极,按照《颂刑统》之规定,程招娣已与其夫义绝,双方已无婚姻关系,可不受连坐徒刑。” 陶玠作为大颂最年轻的状元、当朝礼部侍郎,自然熟读颂朝律法。他的话无人敢质疑。 张耀光面如死灰,和他的同伙们被黑甲骑拖出圈外,在全军将士面前军法处置。 乱棍雨点般密集落下,哭嚎之声震耳欲聋,棍棍到肉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喊叫声渐渐消弱,不一会儿受刑者便没了气息。 程招娣闭了闭眼,心中的累累伤痕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抚平。 审判还在继续。 陶蕴下令将这些人所犯之罪一条条一笔笔宣读的一清二楚,乱棍之中,有承受不住的将士口里喊着,“夫人息怒啊,我们、我们所做的都是受了秦将军指使,请夫人放我们条生路吧。” 秦将军?秦震! 在场众人心中一凛。 秦将军竟也参与其中? 对于他们的指认,陶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她徐徐回头,神色冰冷地发问,“秦震,你作何解释?” 秦震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毫无被责难的狼狈,“解释?我从未想过解释。” 事实上,在张耀光抓不到人的那几天,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夫人,您和将军为大颂舍生忘死,朝廷待你们如何呢?我们的边防,就算没有泄露军机图,羌人就不能南下了吗?多少年了,我们始终是弱国,每年向羌人上供,就连大颂的公主都要送去敌国和亲,才能换取王朝片刻的喘息,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国家。” 秦震伸开手臂指了指这片土地,豪气干云,“这里,不适合武将,我们弱了几十年,总有一日会被羌国踏平土地。既然如此,我不如早早地弃暗投明,改效明主,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羌国,才是武将施展才华的地方。” “而你们,就是我送给羌国的礼物。”他话音落时,手臂猛地挥出,“动手!羌人们!” 各个指挥中,自有数十名羌国潜伏的士兵揭竿而起,朝周围的将士疯狂砍杀,原本被黑甲骑围住行刑的叛徒们,也拼着一口气死命突围。 场面混乱,礼台上众人被霎那间的变故引得神色突变,秦震瞧准契机,作为被特许佩戴兵器的人员之一,他拔出佩剑,势要取下陶蕴的人头。 “云麾将军在此,谁敢妄动!” 就在一场混战与猎杀在所难免时,一直隐于幕后的云麾将军杨世杰如定海神针一般,蓦然出现。 “将军!将军来了!” “将军没有受伤……都是谣言。” “全军将士听令,随我斩杀羌贼!” “杀!杀!杀!” 守卫军迅速稳定军心,杨世杰带领黑甲铁骑席卷全场,切瓜切菜般将这些现出原形的羌人当场击毙。 他们隐忍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叛徒名单被献上的同时,杜袅袅呈上的还有一份羌国人的名单。那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守卫军已被渗透至此。 礼台上,秦震砍杀陶蕴未遂,却被陶玠干净利落地两招反制,被他自己的佩剑贯穿胸膛,钉死在墙壁上。 他艰难地低下头,难以相信地看着血流不止的胸口。 他早该想到的,行刑的黑甲骑只有上百人,而真正的黑甲骑却有三千。 作为陶氏的传人,陶玠就算看着再瘦弱,又怎会只是简单的文士呢。 “我说过,你会见到将军的。”陶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到他的面前。 秦震睁大双目,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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