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植今日初见杜烨,还能看出她的妆容掩不住憔悴,身上也失了之前的朝气与灵动。可在自己写完这首《秦女休行》后,再看杜烨,就发现她像是逐渐迸发了勇气,双眼透出坚毅的光芒,与往日大不相同。 见杜烨听懂了自己想说的话,郑植甚感欣慰。杜氏女郎果然聪慧,一点就透,他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当今之际,权贵视人命为草芥,民间游民无赖杀人劫掠之事,本不少见。若因此消沉,实在不值。他就想到,用赵娥的事迹来激一激她,现在看来,成效甚好。 少女清亮而热烈的目光,如夏日暖风般拂过郑植的心头,酥酥痒痒的,不禁让他有些恍惚。 这是他似乎从未曾体会过的感受。 杜烨回眸,见郑植正看向自己,他漆黑的双眸里,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只对视了一眼,心口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眼前这位郎君,每次见时,都会让自己心神俱动。杜烨不想自己这样,可也无法控制,也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杜晏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目光纠缠,还沉浸在诗中,惊叹:“休奕兄的这首《秦休女行》,语语生色,叙赞两工,情生于文,文生于情,妙也!” 这丝若有若无的暧昧被他的话打断。 杜烨赶紧别开目光,竭力稳住心神,才不至于失态。又深吸一口气,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告辞,落荒而逃。 “哎,阿烨——”杜晏见妹妹走了,没明白妹妹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伸手欲唤,却只见妹妹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郑植凝视着杜烨远去的身影,一抹笑意自眼底掠过,又低下头,掩饰住心口的那一点悸动。 自杜家离开时,范氏满面喜色,她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郑植,本想立即把这天大的好消息说出来,可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在外面,这样的喜事,只能回家了再好好与儿子商量。 刚推开门,小郑咸就呼喊着冲过来,扑进了祖母怀里。 他委委屈屈地抱怨:“祖母,阿父,你们去哪儿了呀,怎去了这样久,都不带上我——” 范氏怜爱地摸着孙儿头上的小髻子,差点儿就要告诉他,他最喜爱的姊姊,极有可能要嫁过来了。 不过好在范氏还有点理智,她哄着郑咸进了屋,拿了几块饴糖,让他自去玩耍。 范氏把今天和严氏的谈话都告诉了郑植,忍不住眉飞色舞地盘算起来:“今日严夫人可是对你大为赞赏,言语中都透露出结亲之意。等再过些时日,杜氏女郎的及笄礼后,事情就该操办起来了,现在要好好想想咱们应该请谁前去提亲。” 郑植愕然,他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有如此想法,下意识就要拒绝:“阿母,我现在还不想考虑婚事,更何况杜氏女郎与我年岁相差许多——” “怎能这样说!”范氏立马变了脸色,狠狠剜了他一眼,“杜氏女郎与你不过相差十岁,哪里就有许多了?这么好的婚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现在人家属意你,你怎还往后缩……” 郑植见范氏越说越气,知道自己若再多说一个字,怕是要引得母亲更加恼怒,只好闭了嘴,乖乖听母亲的训斥和说教。 他对男女之情向来冷淡。即便成婚,又有了孩子,可他沉迷读书著作,与妻子并无什么话可讲,从来都只是相敬如宾。 对于杜烨,也只是欣赏她的才华和勇气。他始终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她的,毕竟她年岁尚小,而自己又麻烦重重,能否平安活下去都未可知,心中那丝悸动早已被他刻意忽略。 等听得范氏絮絮叨叨,已经开始考量该如何提亲,准备聘礼的事。 郑植见状,忙见缝插针,将自己现在的麻烦,和对后续的打算说了出来。 “阿母,现在我们贸然去提亲,要是害了杜家该如何是好。杜氏女郎年岁尚小,若我真心求娶,也总该将现在的麻烦去了才妥当。” 范氏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你说得也有理,可万一有别人求娶,错过了又待如何。” “若真如此,那也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平常心便好。”郑植正色道。 范氏摇头,想开口,又无法反驳。毕竟自家儿子得罪了权贵,现在看起来,权贵们的气势尚如日中天,真要去求娶,确实如儿子所说,万一连累了杜家,心里也总是过不去的。 范氏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郑植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之前曾在巷口看到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 今年上元夜,是他第一次遇到杜烨,那时他尚不知这位女郎,正是好友杜晏时常挂在嘴边夸耀的妹妹。而当时她的身边,有一位俊秀的郎君相伴。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两人在巷中说话,也不知杜烨说了什么,那位郎君就如同遭遇了打击一般后离开了。 他不知道两人间的关系,可上元夜相伴出游,又非亲族,关系应该非同一般。 但不论有什么,也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他不知道母亲是否病急乱投医,误会了严夫人的意思,但也只能用这个方法,先拖延一二,等有机会了,再私下里问清楚。若是杜烨真的有意中人,也免得坏了她的打算和名誉。 杜烨的及笄礼,在两个月后举行。 而在这段时间,杜晏一直关注着洛阳县令邓尚的动向,可见他除了去过一次刘府外,便再无其他异常,毕竟邓尚是朝廷命官,他又没有太多可用之人,只好作罢。 兰陵长公主和驸马刘会的爱恨情仇,也还在不断发酵。 几乎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等着第一手的消息。 严宜崔淑华母女更是如此。因为要替杜烨筹备及笄礼,她们来过好几次,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一开始兰陵长公主仍宿在太后宫中,不肯回去。太后让皇帝下令剥去刘会一切官职,让其在家反省。 而刘常的串联也见了成效,不断有重臣进言太后,言此事有损皇家声誉,希望两人不要再僵持下去,尽快复合。太后禁不住这反复劝说,又开始动摇。 刘会不知是被父亲逼迫,还是真的开了窍,进宫后跪在地上赌咒发誓,一番唱念做打后,竟然哄得兰陵长公主忘记了之前发的誓言,原谅了他。 于是,短短一个多月后,兰陵长公主和刘会都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公主府。 可没过多久,兰陵长公主就被诊出喜脉。 这原是件天大的好事,刘会却不这么想。 他看着面色一如往昔娇艳的兰陵长公主,心中惊疑不定。这么多年没怀上,在宫里不到两个月却有了孩子。 这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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