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越国之时，我还有一个名字，君素素。”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宋星凝不禁动容。 四年前，越国国都曾经出了一个艳绝天下的花魁娘子君素素，只是极为神秘，甚少见客，多少名门公子千金难见一面。 紧接着，周云素也出言证实了她的猜测，“不错，我曾经是越国国都望月阁的花魁娘子。” 原来这位花魁娘子不是不见客，只是不见普通的客人，而是她的客人正是萧珩。 一时之间，宋星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乱糟糟的。 周云素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似是想要将她的神色变化全都揽入眼底。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香雪的声音随之响起，“娘娘，长乐公主前来拜访，我们要回去了。” 宋星凝这才回过了神来，震惊之余，她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却也只能道了别，又回到了东宫。 萧玥儿自然是来找她学剑的，这位公主殿下还真的上了心，倒也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今日宋星凝有些心不在焉。 练剑结束之后，宋星凝将萧玥儿送上了回宫的马车，正好撞见了穆沉。 她心中一动，便迎了过去，“穆侍卫，在越国之时，君姑娘是不是一直陪伴在殿下的身旁？” 穆沉是个耿直之人，立即如实地给出了答复，“是。” “他们认识很久了？”宋星凝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四年。” 闻言，宋星凝震惊不已。 周云素已明确表明自己心仪萧珩，而萧珩在莺莺燕燕中只选择了周云素，自然是对她青睐有加。 两人朝夕相伴了四年，想必早就两情相悦。 说起来，周云素饱读诗书，举止温婉端庄，比她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只可惜对方由于身份特殊，无法入宫，一对有情人无法长相厮守。 转念一想，她也恍然大悟，萧珩之所以看不上他人，是因为心有所属了。否则，她也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虽然她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却与萧珩之间有名无实，一年之后，她就会卸下这个身份，远走高飞。 也许是为了维护这一段名动京都的佳话，更是顾及她的颜面，萧珩不便主动提起这件事。如今，她既然在这个位置之上，就应该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待萧珩归来，宋星凝就开门见山，“我有事情想要跟你商议。” 萧珩很少见到她的神色如此郑重，不由跟着收敛了神情，“什么事情？” 宋星凝抬眸望着他，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在越国之时，周姐姐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对吗？” 闻言，萧珩凝目望着她，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错。” “那你应该给她一个名分。”宋星凝定定看向了他，目光清澈而坚定。 萧珩的神色微微一滞，随即睫羽轻轻一动，掩去了一闪而逝的锋芒，“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想法？” “是我的想法。”宋星凝轻轻叹息，“虽然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只要想想办法，还是可以进宫的。她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不会计较位份，只要能陪伴你的身边就好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少女的眼眸明澈如清潭，透明而干净，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你应该有一个知心人陪伴在身边。” “知心人？”萧珩自嘲笑了笑，一抹淡淡的苦涩从他的面容上渐渐漾开，令他的神情倍显落寞，“相识满天下，知心无一人。” 看在眼里，宋星凝的心情也莫名地跟着低落了下去。 萧珩再次垂眸看向了她，不愠也不怒，声线沉稳而清冽，“我和她之间不过是一个交易，别无其他。” 交易？这个词重重落入了宋星凝的心湖，一沉到底，更是激起了层层涟漪。 或许他所说的一切属实，但是未免过于无情了。四年的朝夕相伴，耳厮磨鬓，怎么能用“交易”二字就轻易割舍了所有的感情呢。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无情之人吗？ 一瞬之间，她的心中还是涌起了难以掩饰的失落之意。只是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便保持了缄默，转身就离去了。 这一夜，宋星凝的思绪如同洪水一般来势汹汹，令人辗转难眠。 萧珩从来不摆架子，与之相处，如沐春风，总是会令人在不经意间忘记他的身份。 然而，他出身帝王之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最是无情帝王家。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就将这句话又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此时，她不得不重新拾了回来。 作为江湖中人，她一向重情重义，从未用过“交易”这个词去对待身边之人，因此，对于他的观念，她完全不理解。 也是，她与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之人，就像是九天之上的明月与山谷之中的野草，如果不是七年前的那一场意外，也许人生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交叠。 陡然之间，她想到了那一日，他也曾对自己说过相同的话，“不如和我做个交易？”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很喜欢跟人做交易。 当时他强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报恩，那就是说这一切也许并非出自真情实意，或是说他把报恩也折合成一种等价的交易？ 等明年约定到期，交易完成，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她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若是有人问起曾经的“太子妃”，他是不是也会平静而冷漠地回一句“不过交易而已”？ 一念及此，她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阴雾一般浓浓地笼上了心间。 无论如何，她还是会真心待他，只不过会牢牢记住“交易”这个词，从今往后，和他保持应有的距离。 只有如此，在一年之后，两人一刀两断，分道扬镳，她才不会过于难过。 次日，萧珩神色如常，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宋星凝无法释然，只能保持了沉默。 香雪他们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不由私下议论了起来。 “今天殿下和娘娘怎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昨晚他们吵架了吗？” 话音一落，德乾和德坤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香雪。 香雪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和娘娘都不喜欢我们离得近，守夜的时候，我都是离得远远的，自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过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可是已经过了一晚上了啊？” 三人组面面相觑，“……” “不行，得赶紧想想办法啊。” “殿下那边，我们可不敢多嘴，香雪，娘娘平易近人，对你也好，还是你从娘娘那边打听打听吧。” “好。” * 夜色降临，仿佛浓墨铺开，不见星月。 宋星凝烦乱的心却始终无法安定下来，便取来了自己的长剑，用布轻轻擦拭着剑刃。 陪在一旁的香雪好奇地问了一句，“娘娘，您今天怎么挑灯看剑了？” 宋星凝的目光缓缓扫过了手中的长剑，“是啊。” “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我……有吗？” 香雪立即点了点头，“很明显啊，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宋星凝回之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香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您……是不是跟殿下闹矛盾了？” 闻言，宋星凝微微一怔，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不开心的事情放在心里只会变得更不开心，不如说出来？” 宋星凝略一沉吟，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对方坐下，“那你坐下陪我聊一会吧，这里没有别人，就不用居于礼数了。” 香雪乖巧地落了座，“好。” “香雪，你听说过潇湘剑客吗？” “嗯嗯，我在茶馆里听过说书，对了，娘娘，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了？” “之前我跟师父闯荡江湖，曾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香雪顿时来了劲，“我听说他不仅剑法好，还生得好看，又被称为玉面郎君，是真的吗？” 宋星凝微微颔首，“他这个人行侠仗义，与朋友肝胆相照，是江湖上最出名的年轻剑客。只是我见他一次，就想要揍他一次。” “为什么？” “因为他这个人生性风流多情，对每一位红颜知己，都会从真心以待转为始乱终弃。” “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负心汉，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宋星凝轻轻叹息，“多情即是无情。” 香雪似懂非懂，也跟着点了点头。 “如果他是你的朋友，又辜负了你的另一个朋友，你会怎么想呢？”宋星凝不便将自己的心事直接说出来，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寻求对方的意见。 似是被问住了，香雪面露难色，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宋星凝立即就听了出来，萧珩回来了。 香雪立即行了礼，就退下了。 宋星凝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殿下回来了。” 之前，两人单独相处之时，她都是直称“你我”，此时却加上了应有的尊称，这么做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对方的身份。 从称呼上觉察到了她的疏离，萧珩面容上的期盼都不免僵住。 “若是殿下没什么吩咐，臣妾就不打扰了。” “星凝。”萧珩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声音沉稳，带着一点温柔。 宋星凝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在生我的气？” 宋星凝低眉敛目，“臣妾不敢生殿下的气。” 萧珩眉间立皱，神色怅然，“你这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妾’，不是生气是什么？” “臣妾这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殿下的身份，也不要忘记殿下与臣妾之间也不过是一个交易而已。” “交易？”萧珩的眼瞳里掀起了波澜，更是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哀伤，“你我之间怎会是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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