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的视线似乎只锁定了她一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暗器”。 为时已晚,宋星凝也来不及出手拦截了,只听“砰”一声,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对方的金冠,霎时化作了雪屑飞散。 那一瞬间,萧璟似乎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宋星凝呆呆站在了原地,暗道一声糟糕。 此时,佳月和雪青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转身一看,两人脸色顿时就变了,赶紧行了礼,“拜见睿王殿下。” 宋星凝这才回过了神来,也跟着欠身行礼。 萧璟的神色依旧轻轻淡淡,只是缓缓拭去了脸上的雪屑,“你们退下吧。” “是。”两人立即领命退下了。 宋星凝自然是不想和他见面的,也趁机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萧璟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依旧平静而温和,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宋星凝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却固执地不愿转身去面对他。 而她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眼前人影一闪,萧璟的面容再次映入了她的眼帘。 对方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满,“宋星凝,你暗器伤人就想跑?” 宋星凝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便垂下了眼帘,默然不语。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腰间悬挂的竹叶荷包之上。这个方形荷包出自她之手,上面的竹叶刺绣乍一看还挺精致,却不能细看,针迹杂乱无章。 由于萧璟喜欢竹子,衣衫上的图案也大多是竹子,所以她亲手做了这个竹叶荷包送给了他。 说起来,最难的一套剑法,她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就学会了,而这个荷包做工差,绣工差,却足足花费了她六个月的时间,更是返工了数十次,实在是难为了她这个不会女红的剑客。 回想了一下,她发现这好像是萧璟第一次佩戴这个竹叶荷包。一时之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在发什么呆?” 就在此时,萧璟的声音从正前方传了过来,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立即收回了目光,抬头朝对方看去。 对上了少女迷茫的目光,萧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随即指了一下自己的发冠。 宋星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踮起了脚去帮他整理仪容。 见状,萧璟微微一笑,颀长的身子微微俯下,令少女能够触及他的头顶。 宋星凝轻轻拂去了他头上的碎雪,将发冠取下,再重新簪好。只是试了几次,她都不甚满意。 萧璟微抬视线,目光上移,少女姣好的容颜近在咫尺,鬓边的青丝轻轻拂过了他的脸颊。他的目光微微一滞,白皙的面容上顿时浮起了一抹薄红。 宋星凝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位置,认认真真地将发冠佩戴好了。仰头看着端端正正的金冠,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好了。” 一直冷若冰霜的少女终于绽放出了久违的微笑,如同春日梨花般灿烂,令人忍不住想要据为己有。 心无旁骛的宋星凝收回了目光,少年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庞就闯入了她的眼帘。 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就连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一瞬之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在漏了一拍之后开始狂蹦不已。 凝目而望,萧璟的星眸中透出了几分温柔,而他的目光仿佛被吸引一般,正在逐渐靠近。 冷风迎面吹来,宋星凝回过了神来,一转身就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有些心不在焉,心中反复回响着一个问题,方才他想要……亲我?为什么? 她平静的心湖里彷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千层涟漪。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值,她立即逃一般地离开了王府。没走多远,她只觉眼前的视线一暗,一个人影就闪到了她的面前。 “你终于散值啦。”裴烁笑得灿烂,就如同这冬日的暖阳。 宋星凝微微讶然,赶紧将自己杂乱的心绪给收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唉,你今天不在,我一个人好没意思,所以我决定等你散值了,一起去玩啊。”裴烁抬头看了看天色,“啊呀,不早了,那我请你去吃饭,走!” 吃完了饭,裴烁又带着她去了南城,买了传说中整个京都最好吃的糖炒栗子。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来人啊,有人抢劫啦!” 宋星凝的神色一变,就要循声而去。 望着远处一片漆黑的街市,裴烁微微蹙眉,立即拦住了她,“那边有点乱,还是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等我。” 宋星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的身影掠起,几个起落之后,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裴烁迟迟未归,宋星凝闲得无趣,便在附近随便逛了逛。 此时,旁边的院墙里传来了一阵谈话声。 “姑娘我今天可是出卖了一点小小的色相,哄了那个愣头青,要是他不识好歹,明天不给我送点值钱的东西,就别想再跨进这门。” “那肯定的,我看郑公子对姑娘你可是痴情一片,只怕连心都要掏出给你了。”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说是把你当成心肝宝贝,亲亲热热,谁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多少个心肝宝贝。他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哄你骗你罢了。” “哎呀,姑娘你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世事无绝对嘛。” “呸,这男人啊,可是天下最薄情之人。与其相信男人,我宁可相信大黄,毕竟男人不如狗。” 听到这里,宋星凝忍不住转头看去,只见此处坐落着一间灯火通明的四层小楼,屋檐上挂着的灯笼上写着“春燕楼”三个大字,要是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间青楼。 这无意之中听到的话语却给她带来了启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立即有了答案。萧璟只不过是出卖一点点色相来哄骗她,想让她留在他的身边,继续当他手中的利剑而已。 一念及此,她顿时感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在心间弥漫。自始至终,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既然事情有了定论,她便不再纠结了,决定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从脑海里抹掉。 片刻之后,裴烁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的面前,有些歉意地开了口,“让你久等了,我送你回家吧。” “抓到了吗?”宋星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少年展颜一笑,意气风发,“当然!已经交给官差了。” “我们走吧。”宋星凝微微而笑。 于是,两人在南城继续逛了逛,直至夜深,才各自散去。 * 次日一到睿王府,宋星凝就收到了通传,别无选择,她只能去见对方。 水榭中,萧璟端坐在书案前,正在提笔书写。 在书写之时,他向来一挥而就,不喜被人打断,宋星凝知道这一点,便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站到了一旁。 出乎意料的是,萧璟立即放下了毛笔,起身迎了过来。他的眉目温润柔和,挂着浅浅的笑意,“你来了。” 不知为何,宋星凝总觉得对方似乎什么地方有些变了,却说不出来哪里变了。 在她的注视之下,萧璟微微怔了怔,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渐渐泛起了一层红雾。 宋星凝有所警觉,立即后退了一步,“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冷漠和疏离,萧璟微微蹙起了眉头,“你还在生我的气?” 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对他死心,宋星凝只是冷冷回了一句,“殿下,要是没事我就回去当值了。” 话音一落,她就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之际,萧璟陡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被拉回来之后,宋星凝这才注意到书案上还放着一个剑匣和一个花鸟螺钿漆盒。 萧璟用目光点了一下,示意她打开。 出于好奇,宋星凝忍不住打开了剑匣,取出了一柄龙泉剑。她拔剑出鞘,三尺寒光如水,看起来并非凡品。 紧接着,她又打开了那个漆盒,只见第一层放置着一套华丽的金饰,第二层放置着一套胭脂水粉。 “喜欢吗?”萧璟温和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底泛出了浅浅的期盼之意。 “多谢殿下好意。”宋星凝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合上了剑匣,“只是我这个人重情重义,师父送我的佩剑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无价之宝。这柄宝剑虽然价值连城,却用不上。” 她的目光又缓缓扫过了那个梳妆匣,“我向来不喜欢胭脂水粉,也不喜欢佩戴饰品,这些我都用不上。” 萧璟的眼眸微沉,透出了难以掩饰的失落之意。 宋星凝抬眸定定望着他,“更何况论功行赏,我有负殿下所托,受之有愧,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璟在不经意间蹙起了眉头,清隽的脸部轮廓显得冷硬无比,“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却之不恭。” “大婚在即,殿下还是将心思放在筹备婚事之上吧。” 听闻此言,如同春风掠过,萧璟的神色又渐渐舒缓开了,“你是在吃我的醋?” 宋星凝有些无语地怔了半晌,却懒得跟他解释,“殿下多虑了。” “这是本王给你的赏赐,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萧璟的眼底泛起了一层冷色,语气中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难道别人送得,本王就送不得?” 宋星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上次太子给她送了匕首和胭脂。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这些人都划清界限,萧璟的话倒是提醒她了,得找个机会把东西都退回去。 看出了对方的态度强硬,她也没有选择硬碰硬,只是冷冷淡淡地开了口,“要是我收下了,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了,是不是我怎么高兴就怎么用?” “那是自然。”见她的态度有了让步,萧璟的神色立即有所缓和,应了一声,并未深想。 宋星凝不再推却,收下了剑匣和梳妆盒,“多谢殿下。” 走出了水榭之后,她随手就将那柄龙泉剑丢入了水池之中。至于站在自己身后的萧璟会作何想,她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紧接着,她去见了陈管家,将手中的梳妆盒递了过去,“请派人把这个送给薛小姐,就说是殿下送给她的。” 处理完了这一切,她感觉神清气爽,便回去继续当值了。 之后,也许是忙于筹备婚事,萧璟一直没有再找她,她也落得清静,过了几天平静又安稳的日子。 * 夜晚,明月当空,将整座水榭笼罩在银色的清辉之中。 临摹完了一幅字帖之后,萧璟放下了毛笔,随口喊了一声,“星凝。” 门口人影一闪,元荣快步走了进来,“属下在。” 在看到来人之后,萧璟将目光收回到了手中的字帖之上,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宋星凝最近在忙什么?” 元荣有所迟疑,“好像是在相亲。” 闻言,萧璟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无奈,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年来,她的家里一直都催得紧,倒是为难她了。” 元荣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含糊应了一声。 转念一想,萧璟的眸光微微闪动,“对了,那她还能在家里待得住?” “毕竟过年,她待不住也得待吧。”元荣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给出了答复。 萧璟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解释,缓步走到了剑架旁边,而剑架上摆着被宋星凝扔到水池里的那一柄龙泉宝剑,“本王知道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温顺,而是倔强得很,却没想到她还真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元荣赶紧开导,“殿下,星凝不过是个小姑娘,难免会使小性子,您不必和她置气。” “置气?她不和本王置气,就谢天谢地了。”萧璟伸手轻轻抚上了剑身,轻轻叹息,“如今本王大婚在即,她心中不痛快也是自然。” 元荣的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明日她来了,让她来见本王。”话音刚落,萧璟就又改变了想法,“算了,还是本王去找她吧,明日她来了,记得通报一声。” 元荣面露难色,“殿下,明日是元宵节,不当值。” 原来又是一年元宵了,萧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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