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座盛京城都陷入沉睡里,国公府的灯光渐次熄灭,只有守夜的家仆靠墙打着瞌睡。 世子院中突然一片嘈杂,侍从里三层外三层将此处包围得水泄不通,初一飞奔离府,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宋语书。 消息传到苏觉耳中,他披上外袍起身穿鞋,任莺自背后搂住他的腰:“老爷,外边怎么了?” “府中进了刺客,璟安重伤昏迷,你继续睡,我过去看一下。” 他话落便要起身,又被任莺拦住:“老爷,我害怕。” 苏觉担心刺客有同伙,留她一人也不安全,便带着她出门:“莫怕。” 走到半路,迎面跑来一个瘦小身影,搂着他的胳膊就哭:“爹爹,大哥怎么了?” 他扶着女儿的肩让她站好。苏青青穿着单衣,煞白着脸,泫然欲泣,惹人生怜。 先后被妻子和女儿这般依恋,苏觉倍感满足,弯腰替她整理好鬓角碎发,安慰道:“府里进了刺客,爹正要去看他,莫怕。” 苏觉又想到她小小年纪,前些日子还缠绵病榻,心里更柔软几分,再出声时连声音都轻柔了:“怎么你一人跑出来,你娘呢?” 青青乖巧道:“马上就是祖母忌日了,娘潜心替祖母抄佛经,青青不敢打扰。” “抄佛经?这么晚还在抄?”苏觉诧异。 “娘白日要亲手做祭祀用的糕点,夜里才有时间。女儿也劝她早些休息,反被娘教训一通。”苏青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娘说,为祖母祭祀祈福,心诚为上,岂能因一时舒坦耽误大事?女儿记在心里,便不再多言。” “那也该注意身体。”苏觉道,“罢了,你娘是个有心的,爹之后说说她。还有你,病刚好不久,别学她。” 他牵着苏青青走在前边,显然忘了这只手刚才还半搂着任莺:“一起看望你大哥后就早些歇息。” “好!” 任莺心有不悦却不敢表现出来,料想苏青青不至于有胆子来膈应她,便默默跟在苏觉后边。 说起来,刺客也是废物,有本事潜入国公府,竟没一刀结果了他。任莺忿忿想着,走着走着,眼前灯火通明,苏璟安的侍卫齐上阵,隔着十米远便不再让人靠近。 苏觉面上无光,怒道:“连我也不让进?” 侍卫为难道:“老爷息怒,宋大夫说少爷伤情严重,不宜见人,少夫人下令院内不许出入,小的们为少爷安危考虑,只得如此。” 苏觉一惊:“那小子伤得这么重?” “小的们也不清楚,但宋大夫近日会常住府里,大概……”他面色沉重地低下头。 “刺客抓住了吗?有没有同伙?”苏觉皱眉,隐含怒气。 “抓住了,方才黑甲卫来人,已经将他交由太子殿下处置。小的们搜遍府内外,未见刺客同伙,老爷夫人放心。” 苏觉看着前方亮如白昼的院落,心知自己跟这个儿子的关系就像这样,远远隔着一道墙,他不被允许进入,连表示关心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守好了,若世子醒来,立马告知我。” “遵命!” 苏觉被拂了面子,像抽了魂似的往回走,任莺想搀扶住他,却被苏青青抢先一步。 苏青青扶着苏觉,走在前边,安慰道:“宋大夫医术高明,还有嫂嫂悉心照料,大哥定能逢凶化吉。” 苏觉勉强笑了笑。 苏青青脑子转得飞快:“爹爹千万要好生照顾自个的身体,若大哥知道因他而连累爹爹生病,他定会自责的。” “你大哥?”苏觉冷嗤,“他巴不得我早点死。” “爹爹怎能这么说?为人子女,青青和大哥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苏青青面不改色地替苏璟安扯谎,“我们都希望爹娘身体康健,只是大哥是男孩子,这种话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苏觉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孩子气,可心里到底舒坦了些,重新牵上她的手:“爹送你回房。” 苏青青的房间就在薛姨娘的梅苑,就这样过去,苏觉指定就在那里过夜了,任莺弱弱出声:“老爷。” 苏觉回头,见她委屈,心生不忍,开始犹豫是否让全福送苏青青回去。 苏青青识趣地松开被他牵着的手,后退一步乖巧告别:“女儿可以自己回去,爹爹早些休息。” “青青?” 他声音不高,苏青青似是没听到,独自提灯走入黑乎乎的□□里。手心空落落的,他蹙眉看着那道瘦弱背影:他苏觉的女儿,竟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 “老爷,我们也回吧。”碍事的人走了,任莺靠过来。 苏觉问她:“青青身边没有得用的侍女吗?” 任莺一惊,笑道:“薛姨娘生活节俭,梅苑里的人本来就少,许是无人可派给青青了。” “那你就给她安排个得力的!”苏觉不满,“好歹也是国公府小姐,过得这么寒碜,说出去倒像被谁苛待了。” “……是。” 他往任莺房中走去,临睡前想到自己两个儿子,一个与他八字不合,另一个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只有女儿承欢膝下,好在女儿温软懂事,令他心中熨帖。 苏觉不由弯起嘴角,转而想到她回房时孤单的背影,嘴角又僵住。她定是心里委屈,偏又懂事得过分,只知放手不知争取,反倒让他这个父亲于心不忍。明日得抽空去看看她,哦对,还有薛姨娘,得提醒她注意着身子,别让孩子担心。 …… “少夫人,少爷,老爷他们已经回去了。”初一来报。 “嗯,进来吧。”沈宁钰吩咐。 宋语书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带来的药箱被搁在桌上,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过。听完苏璟安的讲述,总结道:“所以,他也是朔风堂的,来暗杀你,又被你们反杀?” “你有意见?”苏璟安冷声反问。 “不敢,不敢。”宋语书笑道,“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堕落至此,那可是朔风堂啊。” 苏璟安此前少于津口渡的人打交道,对顾家细节更是不了解,便问:“此话怎讲?” 沈宁钰解释:“当初,顾三爷聚拢八方赏金刺客成立朔风堂,取人性命无一失手。前几年交由长子顾龙掌管后,已不如往日风光。今日现身的那位,系着象征朔风堂顶级杀手的腰带,行动时不仅漏洞百出,还被轻易制伏,可以想见在他之下的都是什么货色。朔风堂,只剩一具空壳了。” 方才与苏璟安一通审问,他们掌握了两个消息。其一,幕后主使对上次行动结果不满,顾龙一心想拿到五万两,再次派人行凶。其二,顾三病危,子女三人为家主之位明争暗斗,顾龙想给自己手里多留点人,便只派了稳坐朔风堂一把交椅的手下独自行动。 苏璟安一合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做出自己遇刺重伤的假象蒙混世人,等着宣王下一步。 “不若将这水搅得再浑一点。”沈宁钰双目放光:“让顾家新家主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个计划能实现固然好,实现起来难度也最大。沈宁钰则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助顾家大小姐顾韵坐上家主之位即可。” 苏璟安当时就纳闷沈宁钰为何这么笃定,此刻再听沈宁钰对顾家往事信手拈来,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宁钰,你对顾家这么了解,是因为认识顾韵,对吗?”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就像他当初直接将黑甲卫令牌展示给她看时那样果断,沈宁钰坦言:“没错,我认识她。” “原来如此。”他轻声喃喃。 即便猜到了,他心情依旧有些复杂,觉得自己对沈宁钰还是不够了解。不过,她愿意告诉他真相,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不再排斥自己进入她的世界了? 想到这里,苏璟安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察觉到沈宁钰莫名其妙地看过来,忙清了清嗓子,正色坐好。 宋语书敲着桌子沉思:“可是,顾三为制衡三个儿女,令他们分管家族不同势力,顾韵名下的力量最弱,主子若助她,只怕困难。” “不一定。”沈宁钰露出胸有成竹的笑,“若她当真软弱可欺,早在顾三爷放权之后,她便被两个弟弟啃食干净了。” 门再次被敲响,是飞鸾,宋语书朝她高高挥手,飞鸾看也不看他:“主子,马车已经准备妥当,钱九他们也随时待命。” “好。” 为掩人耳目,苏璟安找了两个身形接近他和沈宁钰的暗卫留在府里,飞鸾和初一掩护。沈宁钰有心让钱九并另一个伙计常磊去津口渡历练一番,点名让他俩当车夫,他们心知这是要受到重用的意思,满心欢喜地领命准备。 初一有些担忧:“少爷,真的不用再带些人吗?” 苏璟安白了初一一眼:“不用。” 初一还是不放心,沈宁钰意味深长地解释:“因为津口渡人员混杂,我安排在那边商铺里的人,可不仅仅是掌柜的和伙计。” 初一恍然:“少夫人深思远虑,是初一逾矩了。” 沈宁钰又对宋语书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宋语书赶紧起身站直:“主子说的哪里话,语书定不负所托,演好这场戏。” 他白日照常去同春堂坐诊,只是晚上暂时搬来国公府而已,何况还有飞鸾在,这等好事他怎么会嫌辛苦! 一切安排妥当,翌日天一亮,国公府侧门外的小巷里,缓缓驶出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到天光大作,苏璟安遇刺导致重伤昏迷的消息被传得满城皆知之时,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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