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钰醒时,药也煎好了。苏璟安审完两个刺客,洗去一身血腥气又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喂她喝药,初一敲门催他出去也没理会。 沈宁钰拒绝了他伸来的勺子,接过药碗吹了吹,将剩下的半碗药一饮而尽,捏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 “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忙。” 苏璟安端着空碗,暗骂初一来的不是时候,替沈宁钰掖好被子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沈宁钰摇头:“没胃口。” 苏璟安摸她额头试温,烧总算退了,他终于放下心来:“那你好生休息,我很快回来。” 他离开后,沈宁钰靠着床头,懒懒翻着话本。薛姨娘带着苏青青来看望她,一见她就心疼地说道:“怎的出一趟门就染了一身病?瞧你这小脸白的。” “劳姨娘挂念,已经好多了。”沈宁钰看向她后方的苏青青,惊喜道,“三妹已经能下床了?” 薛姨娘含笑把苏青青牵到近前:“来,叫嫂嫂。” 苏青青十一二岁的年纪,脆生生叫了声“嫂嫂”,又抱住沈宁钰,一本正经道:“若没有嫂嫂相助,青青早便与娘亲生死两隔,嫂嫂就如青青的再生父母。” 沈宁钰被她的话逗笑,薛姨娘把她从沈宁钰身上扒拉下,笑骂:“病才好一些就没个正形!” 三人闲聊片刻,说着说着提及苏璟安生母,薛姨娘遣走苏青青,轻叹道:“先夫人宽厚,她执掌中馈之时,我和青青在府里过得很好,老爷迎任莺进门后,府内才变了天地。” 她这般说,倒让沈宁钰想到一个曾被她忽视的点:“任……母亲后嫁入苏家,但苏璟修却与璟安一般大?” 薛姨娘忙示意她小声些。 “娘故去前就已知道苏璟修的存在?” “如何不知道?”薛姨娘长叹一声,“先夫人乃邺川薛家人,母族鼎盛,在国公府衣食无忧,世子又聪慧伶俐,过着如此令人艳羡的生活,她却因心中郁结而死……少夫人您说,她因何郁结?” “娘之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然事与愿违,深情错付?”沈宁钰缓缓猜测。 薛姨娘点头,眼有悲色:“我家中贫寒,被家人拉到街上发卖,幸得国公爷青眼,被抬进府里为妾……” 薛子苓那时便对苏觉有怨,却可怜薛姨娘出身,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但她对苏觉到底不如当初上心了。后来,她知道了任莺和苏璟修的存在,彻底寒心,整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直至撒手人寰。 薛姨娘语带哽咽:“任莺视我为眼中钉,为了牵制我,特意选了两个美貌丫鬟侍奉老爷,没多久,这二人便被抬为姨娘。我在府中如履薄冰,那日若没有少夫人,只怕我早已随青青去了。” “快别这么说,青青听到该伤心了。” “如今能得少夫人撑腰,我们娘俩也算熬出头了。” 沈宁钰等她平静下来,鬼使神差地问道:“母亲她,可有苛待过璟安?” 薛姨娘摇头:“以我身份,哪里能打听世子院中事?只是听闻,世子一应吃穿用度与往日无异。” “虽说如此,璟安却与母亲生过龃龉。”沈宁钰试探说道。 “是世子告诉你的吧?”薛姨娘苦涩叹道,“因为世子将夫人推进湖里,老爷亲自送他去了别院,勒令府内众人都不要管他死活,这一去就是几年。” 这就能跟初一所言对上了。 按初一的说法,任莺惯有两幅面孔,表面上像个慈母,却在暗地里使手段,设计让苏璟安将她推入湖中,正巧被苏觉看到。 苏觉揪着苏璟安的衣领一顿痛斥,不信他的解释,直骂他污蔑继母,是个白眼狼。 “姨娘也觉得,是他推的?” “我自是不信,又有何用?”薛姨娘道,“世子那时被先夫人养得极好,聪慧良善,岂会做出这等事?只是数年后,世子回府,性情大变,日渐成了顽劣模样。” 她顿住,自觉说错了话,见沈宁钰神色如常,又暗暗松了口气。 窗外夕阳灿烂,苏青青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膳:“娘,热好了。” 薛姨娘接过,对沈宁钰解释道:“这是我来之前亲手做的,方才令人拿去煨着。” 这对母女对她关怀备至,沈宁钰受宠若惊,谢过薛姨娘,尝了一口,味道鲜香甘甜,药材的苦涩被尽数掩盖,她竟不知不觉竟喝完了。 薛姨娘满面喜色:“你若喜欢,我明日再送来。” 另一头,苏璟安出府后一直想着沈宁钰的病,初一在一旁劝道:“病去如抽丝,您别太急了。” 苏璟安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苏璟安来到一处偏僻的酒馆门前,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院雅室。室内水雾缭绕,于睿琮和一灰衣青年对弈正酣。 青年年近三九,面无表情地盯着棋盘,抬手间姿态慵懒闲适,却有运筹帷幄之风。 “殿下,于大哥。” 青年只做不理,继续落子,两个回合后,于睿琮揶揄道:“殿下再不搭理他,这小子怕是要走了。” 赵渊顺势看向苏璟安,见他面露不耐,嗤笑道:“胆子越发大了,不仅迟来,还想早退。” 苏璟安自顾自坐下:“掖康之事我已在信中如实告知,您这般火急火燎地传唤我,实属多此一举。” “臭小子!”赵渊放下棋子,“孤与于大人已等你半个时辰有余。” “殿下见谅,宁钰尚在病中,我若不见她好转,怎能放心出门?” “瞧你的德行。”赵渊冷哼。 苏璟安笑问:“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魏允同在奏折里提到你在剿灭白虎寨里的功劳,今后你小子想继续藏在暗处招猫逗狗,怕是不行了,九皇叔只需动动脑子,便猜得出你在做什么。”赵渊幸灾乐祸道。 苏璟安挑眉:“王爷只怕已经发现我了,还送了我一份大礼。” “你的意思是,那伙刺客,是他的人?”于睿琮道。 “审出来了,津口渡朔风堂的人,说是接了买我性命的单子,只是不知东家是谁。” 赵渊和于睿琮若有所思,反倒是苏璟安语气轻松,伸出一只手:“五万两,买我一条命,非寻常人家的手笔,而我得罪过的人里,能开得起这个价钱的,也只有九王爷了。” “他这是想令你死于流匪之手,再造成一桩悬案。”于睿琮分析道。 “所以啊,事已至此,不如都走到明面上,各自亮出真本事,殿下?” 曾经的九皇子赵凛曾是储君热门人选,先帝故去,二皇子发动宫变,被沈老将军镇压,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乱臣贼子悉数斩首。 赵凛躲过一劫,被封宣王,自那之后便一心一意当逍遥王爷,时间久了,大家都已淡忘曾经的九皇子也对皇位虎视眈眈。 但多疑如皇上,他始终记着自己的九弟曾给他带来的危机感,宣王越是深居简出不问朝事,越惹他怀疑,还真发现宣王府近来不太安静。 赵渊奉命留意宣王的一举一动,令苏璟安深入跟踪下去,但无论是苏璟安还是赵渊,甚至是皇上,皆知早晚有一天,所有暗斗都会走到明处。 “还是谨慎为好,去津口渡查,看能不能查出那人身份。”赵渊沉声道。 “这可不容易,毕竟朔风堂是顾家名下的,还是在顾三的地盘。”苏璟安提醒。 大渝朝廷曾调整过一次水运路线,国内水运几乎都要途经津口渡。曾无人问津的小渡口一夜之间成为大渝繁华地,其背后掌权人也一跃成为大渝的风云人物,从籍籍无名的顾三变为万人瞩目的顾三爷。 顾三爷黑白通吃,将此地守得滴水不漏,呼风唤雨多年,如今渐渐淡出江湖纷争,由儿女分担各项事宜,顾家威名仍在。 “先派人去查。”赵渊背着手走到窗边,“过几日东陵三皇子来访,等送走了他们,津口渡的消息应该也来了。” “遵命。”苏璟安皱眉,“不过,两国早已议和,东陵此时过来作甚?”他离京太久,还不知道东陵三皇子即将出使大渝的消息。 “不知道,静观其变吧。”赵渊顿了顿,蓦地转过头来,面色不善地盯着于睿琮,“若孤没记错,你与映熙的婚期也快到了吧?” 于睿琮没想到话题陡然转到自己身上,笑了笑:“回殿下,算算时间,婚礼就在东陵使臣离开后。” 赵渊方才尚有太子威仪,现在却拿出大舅哥的做派对于睿琮耳提面命道:“孤只有映熙这一个胞妹……” 赵渊拉着于睿琮叮嘱半晌,于睿琮一一记下,苏璟安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戏,实在等不及了,作势要走,赵渊一挥手:“滚吧。” 苏璟安直奔国公府而去,念着沈宁钰这几日药不离口,专程在半路买了些蜜饯果脯揣在怀里,见到沈宁钰就巴巴地拿出来。 沈宁钰不好拂他好意,拈起一颗吃了。苏璟安又伸手试探她额头体温,关切问道:“我走后可还吃了东西?” 沈宁钰如实道:“薛姨娘送了药膳。” “薛姨娘?” 飞鸾含笑解释:“因着主子喜欢,姨娘离开前说,在主子痊愈前,药膳她包圆了。” 苏璟安转念一想,薛姨娘爱女如命,沈宁钰帮了苏青青,她前来感谢也在情理之中,便道:“既如此,我待会让初一去库房寻些珠宝衣料,连同蔬果肉蛋一同送往她院中,这些日子就劳烦她了。” 他说着就走去门边吩咐,沈宁钰注视着他后背,对飞鸾道:“把世子的伤药拿来。” 苏璟安回来就见沈宁钰面色平静地望着他:“脱衣服。”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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