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幽州之战已有半月,兵部赶制了一批冬衣,连续不断地送往前线。 天气愈来愈冷,还不知道战场上会有多难熬,以及萧老将军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而中军因多日未见老将军,军心动摇。 北狄果然集结了六部之军,总计近十五万大军,强渡凉川,围住幽州。 战线拉向幽州以西的云州和丰州,朝廷一直在调兵前往,包括原本驻守于幽云几州的府兵四五万人,又从各地调了番兵七万,终于堵住了防线,将越过凉水的一部分北狄军又推了回去。 一时之间,你来我往,硬是打了半个多月,双方各有胜负。 十月初四,皇长孙在大明宫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因战事吃紧,无法一直做道场,只安坛诵经,再由礼部择时,安排送往皇陵。 早在九月底,夏槿言便得了礼部的通知,会抽调一部分鸦羽卫和一部分东宫卫随行护送灵柩。 群臣阻止无果,太子夫妇均执意扶灵,宁王还未解禁,于是周书杳的灵柩也由苏琸和萧弈如带着一同送往皇陵安葬。 苏宛轩担心皇陵,却不料太子暗中传来消息,道是请夏槿言随队前往,苏宛轩得知,心下便十分担忧,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永穆得了消息,亦想跟来,可惜会昌帝的身体又开始时好时坏,她若也离开王都,那城内便只剩宁王,十分不妥。于是她只好答应至少在送灵队伍回王都之前,都伴驾宫中,以防宁王或者夜鸿风突然做什么。 太子离京,会昌帝身体不好,便有宁王系大臣奏请圣上放宁王出来主持朝政,被已经升任户部侍郎的萧允竞和回归的贾太傅当众弹压下去,朝中政务有左右仆射打理,井井有条。 “永儿,我要和槿言一同出城......” 临行前,苏宛轩去往宣政殿,永穆这几日偶尔帮忙整理奏折,苏宛轩见了,心中一动,拉过她到无人处,悄声道:“宁王此刻最为紧张,你注意点......” 永穆点头,掩不住失落道:“知道了。” “趁这个机会,你正好向太傅学习,如何处理政务,顺便摸清楚,宁王系那些人,有何疏漏,暗中收集好证据!” 看这个架势,对方一点也不担心幽州局势,分明是已经都计划好了,北狄只要将萧家军摁死在幽州,便会打道回府,不会继续往南。 可惜那使臣至死也不愿交代宁王与北狄勾结,只能将他处理掉。 将军府内,苏宛轩指挥府中众人准备好行囊,不顾夏槿言反对,改装跟着上了马。 “我绝不会与你分开。”她说得坚定,夏槿言被她眼中柔光所摄,折服应承。 出发那日,北风骤起,铅灰天幕上,突然飘落下六角冰晶,还未及挨上地面,便化作冷雨,沾湿行进的队伍。 待到真正出了王都,沿官道北上,苏宛轩才发现,这哪里是调了一部分鸦羽卫!皇城的鸦羽卫全军加上一半东宫卫,以及去往咸宁沿途不断加入的京畿府兵,转眼间送灵的队伍人数便增长到近两万人! “槿言?”她骑在马上,与夏槿言并行,道:“太子殿下恐怕想去幽州。” 夏槿言点头,望了望前头的队伍,道:“方才东宫卫郭将军派人传话来,一会安营,殿下请我过去,估计就是要说这事。” “只是不知道去不去皇陵,时间紧迫,很可能兵分两路。”苏宛轩牵着缰绳,忧心皱眉:“不知皇陵那边宁王有什么安排,一会我和你一起去。” “好。”夏槿言仔细看了看她被风吹红的脸,心疼道:“你去车上吧,外面风大。” 苏宛轩傲然笑道:“这点风雪,还难不住我。” 说完她眺望着远处被北风吹动的旌旗,黑底金字的羽字,猎猎作响,如果说之前的幽州之行是经历了一场屈辱的流放之旅,刺骨冷雪是杀死她的帮凶,那么现在则将成为锤锻她意志的助力。 入夜,终于前方传来安营的通报,苏宛轩和夏槿言驱马前往太子营帐,苏琸见到她时,毫不意外,帐内除了东宫卫几位将领,便是萧弈如和她的女官。 据说她在出发前,将小郡主托付给了母家,此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同前往。 只是,放由宁王就这样在王都,不是明智之举,苏宛轩甚至都不认可太子亲自前去。 “诸位将军......” 苏琸环顾帐内,示意随侍分发下去印信铁券,夏槿言接过来一看,讶然抬头,苏宛轩凑过去看他手上,再看向苏琸。 “太子妃会带着送灵队伍去咸宁,东宫卫随我绕城北上,去幽州。”苏琸顿了顿,看向夏槿言:“至于夏将军,请你率领鸦羽卫南下,去寒洲,明日一早便开拔,分开行动。” 苏宛轩面色寒凉,如覆冰霜,她想追问,却又觉得合该如此,便沉默下去。 夏槿言察觉她情绪不对,握住她的手悄声问:“云安,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苏宛轩摇头。 “殿下!”突然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帐内炸起,是一位粗眉魁梧副将,他十分不认同,单膝跪下道:“殿下如何能以身试险?!末将愿领军前往,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还是和郭将军去过皇陵便回王都坐镇比较好!” 郭将军拍拍他肩膀,对苏琸拱手道:“既然李副将如此直言,其实我也不赞同殿下亲自前去,幽州虽战况激烈,萧将军应该还能撑住,等到来年开春天气和暖,便会好很多!” 苏琸叹了一口气,道:“萧老将军已经过世了,现在禁了消息,孤必须赶在三军知晓,苏玦和北狄知晓之前,赶往幽州!” “什么?!”诸将哗然。 萧弈如眼中浮上雾气,见苏宛轩看向她,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苏宛轩斟酌着语句,道:“太子殿下,云安有两问。” “堂妹请讲。” “先前我和夏将军察觉皇陵孝陵卫和咸宁县令有异,殿下调查后结果如何?可否明示?以及夏将军南下,是否是为了接替左军谢淮辰?还是与他合作?” 鸦羽卫人数太少,不可能替代左军。 苏琸看向苏宛轩身后的洛钦,这名女冠自从上元夜之后,便一直跟在苏宛轩左右,如影随形。 他眼中透出一股狠厉,了然道:“皇陵无需担心,只不过是苏玦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至于谢淮辰,到了寒洲,堂妹你自有办法。” 苏宛轩明白过来,咸宁县令传递消息,相信很快宁王便会知晓,无论皇陵有什么,只要苏琸不去,苏玦就不会动用。 洛钦的实力,以及之前寒洲战事的过往,想必太子也一并调查知晓了,苏宛轩听他说得隐晦,心中不喜,直言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让洛钦暗杀谢淮辰吗?” 在场诸人无不变色,他们隐约有听闻,当年夏槿言之所以能够升任将军如此之快,便是因为有高人相助,在高层将领全部被暗杀之后,反将一军,将南诏的领军也一并诛杀,这一切,竟然是这位女侍所为?! 只是,即便是宁王不义在先,如何能对驻守边境的己方将领动手? 苏琸与她对视,听她说破,索性笑道:“没错!谢淮辰一死,有兵部印信虎符,夏将军便可接管左军,届时南境无忧!” 谢淮辰一死,苏玦便没有了他的最大倚仗! 见苏宛轩三人面色不豫,苏琸沉下脸,追问道:“怎么?夏将军和云安还有别的好办法?说来听听?” “周书杳因苏玦而死,如果谢淮辰知道此事,未必肯再支持他。”苏宛轩斟酌语句,“不如我们先去寒洲,看看谢将军如何应对再说?” 苏琸沈默半晌,道:“也好。” 见周边诸将神色,他又追加了一句:“今日帐中之事,如若走漏半点风声,孤绝不会放过!” 帐中皆是他东宫卫心腹将领,苏宛轩在心中冷笑,和夏槿言对视一眼,拱手朗声应道:“臣遵旨。” 苏琸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苏宛轩和洛钦起身之时,萧弈如出声道:“郡主请留步。殿下,我想与郡主说几句体己话......” “好......”苏琸看了夏槿言一眼,道:“那不如请夏将军和孤移步大帐,看看舆图。” 众人走后,苏宛轩走近萧弈如,疑问:“太子妃殿下有什么话要对云安说?” 萧弈如叹气:“请郡主和洛道长切勿多心。” “不敢。”苏宛轩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一丝惶恐,她心中暗道,不愧是亲兄弟。 “此事是我与夫君商议,郡主如果觉得此计歹毒,那是你对谢淮辰此人不了解。” “哦?”苏宛轩只知此人桀骜不驯,十分护短,用兵急躁,但夏槿言和她,与此人在前世今生都没有什么过什么来往。 萧弈如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回忆道:“谢淮辰在书杳去世这么久,居然还按兵不动,想必对苏玦的解释深信不疑,因此他能沉住气,一定是因为苏玦让他静候我萧氏倒台那日,正好是冬底南诏换防之时,届时他便可携军重返王都!” 苏宛轩知道多说无益,点头:“云安知晓了。” “永儿你无需担心,待我回去,和她在王都有个照应。” 苏宛轩眉心蹙起,还是不忍道:“殿下刚出月子不久,便要在风雪之中奔波,还是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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