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阁失窃 (1)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 乌云如墨,沉沉地压了下来。 而就在这个透着不祥气息的夜晚,那个代号为月的女子闯进了我的房间。那是紧靠着樱园的一个小阁。 她一把抓起正佯装熟睡的我,又摸了摸我的锦被,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月光正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诡异。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正在向此处靠近。那些人手持火把,火光映在房屋的碧纱窗上,影影绰绰,像是荒野里的鬼影。 我穿好衣服跟着玄衣女子出了门。门外的已聚集了不少人,火把连成一片,像是燃烧的海洋。 不知谁通报道:“庄主来了。” 嘈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跪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样子,像是对着神顶礼膜拜。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些人眼里,叶倾就是神。叶家严苛到残酷的家规要求他们对家主绝对的服从和敬畏。只有叶家存在,他们才能得以生存。 叶倾扬了扬手,示意手下起身。虽是突然事发,他却没有半点焦急之色,他身穿一袭紫袍,腰上挂着白玉双龙佩,头发高高束起,月光洒在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一半脸埋在阴影里,一半脸暴露在月光里。光影之间,他的目光清明而冷锐,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的目光在玄衣紧攥着我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眉,道:“怎么回事?” 玄衣女子冷冷回道:“月影小阁失窃。” “什么?”即使是叶倾眼中也闪过一抹讶异。 然而,慕清弦并没有搭理他,转过脸死死地盯着我,逼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她的咄咄逼人让我不禁胆寒,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一直在屋里啊。” 她冷笑一声,“那为什么被子还是凉的。说!你今晚去了哪里?” “清弦,别为难她。”一旁传来叶倾温和的声音,“你刚才不是探过她的脉搏,知道她不会武功吗?何况她才刚入卧龙山庄不久,月影小阁戒备森严,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女子终于松了手,我低头看见我纤细的手腕上已有几道红痕。然而,我已无心情顾及,惊讶于叶倾的话。他唤她“清弦”,那个传说中叶倾最亲近的女子,卧龙山庄女总管慕清弦! 我来到苍山城不到半月,却也听过慕清弦的大名,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传闻。这位总管在苍山城里风评并不好,甚至有着红颜祸水之名。而我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如刀锋般锐利的女子,却始终无法联想到红颜祸水上面来。如此看来,世上的传言多不可信,大抵是她身居要位,又是个女人,不左右逢源,小心行事,却还飞扬跋扈,常常当面顶撞叶倾,因而得罪了一些喜欢在背后说长道短的小人罢了。 而令我更加惊讶的是她还有另一个隐秘的身份——月影小阁的杀手月。据我师父讲,为了保证月影小阁的机密不外泄,月影小阁的杀手是终其一生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慕清弦大概是个例外。 慕清弦还是不依不饶,“不会武功,难道不会是同党?没有人能证明她不在场,便是有嫌疑。庄主难道忘了,叶家一向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吗?庄主既然信任清弦,放心把月影小阁交给清弦,我怎么能不彻查此事,有负庄主厚望。” 慕清弦言语激烈,而叶倾的神色却没因此变化,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谁说没人证明。” 他这一句话却让慕清弦和我都愣住了。 “是我召她去给我弹琴,她是怕你误会,所有没直言。”叶倾道,目光却看向慕清弦,透着几分试探之意。 慕清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又消失了,恢复为那种冷冷冰冰的样子。 她转身冲着那些下属,厉声道:“右护法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男子旁边的一众玄衣人中走出,大概便是所谓的右护法。他与其他人一样身着玄衣,面无表情,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他的眼眸中透着几分羞愧,“回禀阁主,属下今日执勤,今夜子时,便感觉背后扑来一个黑影,随即便闻到了一股香气,随即便晕倒了。之后的事情要问左护法。” “之后便是我与朱雀使主持的。”左护法接道,“说来惭愧,他当时把我引到了月影小阁第二层的机关阵中脱不开身,与那人有直接交手的只有朱雀使。” 慕清弦转头看向站在右护法旁边的男子,冷声道:“朱雀使,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子肋下被刺中了一刀,虽用手捂住了伤口,却仍然流血不止,然而他的脸色如常,不愧为仅次于左右护法的朱雀使。只见他道:“回禀阁主,我当时追上第三层楼,刚到第三层,那人便回首给了我一刀,之后跳出窗户逃脱,那是我已发现第三层楼正中的木匣子已经空了。属下办事不力,请庄主,阁主恕罪。” “这么说来,你上了第三层,居然没有触碰到机关?”慕清弦直直盯着朱雀使,目光冰冷如利剑。 那人颤了颤,连忙开脱道:“我只是立在第三层楼梯口,不敢轻举妄动。” “是么?”慕清弦笑了,那笑容竟如妖娆鬼魅如染血的花朵,却不含一丝温度,“我记得朱雀使你负责的是月影小阁南方的区域,而这第三层除了庄主,我,副阁主苏琴和左右护法其余人等都禁止进入,你这是擅离职守又擅闯禁地呢。” 她又直直地盯着朱雀使的伤处,目光冷锐如刀,透着破人的气势,“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把匕首会那么凑巧的避过要害呢?”言毕,我便看见慕清弦的短剑刺穿了朱雀使的心脏,顿时血溅如柱。 四下很静,每个人都那样冷漠地看着,包括叶倾,仿佛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片刻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声音不可抑止地颤抖,“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怎么能如此草芥人命!” 慕清弦回首,冷笑,眼眸尽是不以为然,“我是杀人无数,草芥人命,自是比不了姑娘这般手脚干净。只不过这是我月影小阁的内务,姑娘若是看不下去,大可自行离去。” 说着,她走到叶倾面前,道:“这回月影小阁失窃,作为阁主我也有责任,我一定会彻查此事的。” 而叶倾却摇头,语气淡漠,“罢了,清弦,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随即又转头冲众人道:“都散了吧。” 人群渐渐散去,只余我一人在寒风中伫立,黑夜将我紧紧包裹着,彼时,我分明感受到了充斥于卧龙山庄的一种死寂,那种死寂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一夜,我终于透过表面的盛世繁华依稀窥见这背后的残酷与血腥,虽只是一眼,却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那天夜晚,我的确是没有在房间里。我穿过了后山丛丛的密林来到叶家的墓园。叶家历代家主都葬在那里。月光透过密林落在汉白玉的墓碑上,透着的华美的光,即使四周死寂一片,仍隐隐能够感受到那种王者的霸气。 我走到最新的一块墓碑前,在旁边挖出了一个小坑,将携带的母亲的骨灰盒放了进去。 卧龙山庄创立已愈百年,先后出现了六位家主。但不知为何,叶家虽是成为一方霸主,不可一世的名门望族,但是人脉却是单薄,接连三代都是单传,到了第四任庄主叶凡膝下竟只有一女叶滢,无奈只能破格让她继承了家主之位。叶凡又害怕叶滢一介女流难以操持偌大的家业,所以又给她入赘了一位女婿。而那个通过入赘成为叶家男主人的王家二少爷正是我的父亲。 我并不是叶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我的母亲是江南一个白姓人家的大小姐,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弹得一首好琴,也算是远近闻名。 母亲与父亲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已久,双方父母也是世交,也有让他们结为连理之意。然而,不想却在他们将要订下婚约时出了变故,叶凡看中了我的父亲,想要他入赘叶家。王家是文人世家,虽没什么势力,但在临川郡却有极高的威望,王家公子自然是叶家女婿的上乘之选。 在临川郡,叶家是谁也得罪不得的。叶家家主的话就好比皇帝的圣旨,我父亲自然不敢抗旨不遵,反复思量后还是放弃了我母亲,迎娶了叶家小姐。 据我母亲讲,那一天,人们遵照叶凡的命令,不管有无喜事,家家都张灯结彩,红色的丝绸连片,火似的海洋。管弦乐曲萦绕于城中,经久不衰。送嫁的队伍绵延不绝,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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