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抱着文件袋的余辛出现在了病房外。 那时候护士还在查房,主治医生正在检查江任舟的伤口情况,她不好直接进去,就这么在门口惶恐不安地来回走。 根据内网的消息,Luda和江任舟的父母已经到了法院,就等着开庭。 大概是这场官司的审判长认识江志成,看到他出现,审判长还热情洋溢地冲他挥挥手。 至于缪芝懿…… 大家现在也不知道她人在哪,但距离正式开庭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估摸着已经出发了。 等到主治医生和护士都退出病房,已经满头大汗的余辛匆忙进去。 江任舟现在确认余辛有话要说了,而且还是要紧事。 他眼神示意余辛关上门,随后淡淡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江律,这是您要的材料。” 他却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份材料,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出什么事了?律所怎么了?” 余辛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直接跟江任舟说这件事。 毕竟她心里门清,她对“缪芝懿没错”这个认知可以说是先入为主的判断,要是缪芝懿真的参与到了这次事件当中来,她这算是在为缪芝懿开脱责任。 他们律师,从根本上来说,是要站在正义的那一方。 缪芝懿给她留下的印象固然很好,但这都是人情。 一旦涉及到人情和法律的博弈,她也说不清自己能不能做出绝对正确的判断。 江任舟也没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先开口。 其实这份文件并不是他当下需要的东西,他只是找了这么个借口让余辛自己过来一趟而已,为的是了解她到底想说什么。 这几天他都不在任川,接触得最多的人是医生警察,自然不知道任川发生了什么。 因为平时很忙,又不爱八卦,他也从不刷任川内网,更不在意同事们的那些谈资。 余辛能跟他说的,无非就是任川的那些事,要么是缪芝懿的事情。如果真的着急,昨晚不可能不开口。 一番推断下来,他反而有点不想听了,还有点后悔今天早上浪费时间找余辛过来。 他刚想让余辛回任川去继续忙,她却开口了。 “江律。” 她确实纠结,内心挣扎得不得了,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极为不安的状态。 “如果芝芝姐真的参与了,她会面临什么结果?之前在警方面前说的那些话,会被全部算作是谎言吗?还有那个孩子,如果芝芝姐有什么事,警方要怎么处理后面的事情呢?还有就……” 让余辛意外的是,江任舟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缪芝懿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他的心都到了嗓子眼,手已经停在了被角上。 “出什么事了?警方?妙妙参与了什么?” 她懵懵地“啊”了一声:“江律,你居然不知道吗?所里昨天还在说你到时候要出庭呢。” “出庭?!” 腹部传来清晰的刺痛,他再次捂住了伤口。 看到余辛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江任舟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出什么庭?什么案子?跟缪芝懿什么关系?”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余辛真觉得这场官司很蹊跷了。 “江律,您的父母因为您遇袭受伤一事起诉了缪芝懿,因为缪芝懿是您受伤之前最后接触到的人,不排除从犯作案或者雇凶伤人的可能性,他们把这件事委托给Luda了。这几天,缪芝懿一直在接受调查。虽然提供了证据,但无法说明跟肇事者的具体关系,因为监控证明他们确实有过接触。” 江任舟已经掀开了被子:“完全是扯淡。什么时候开庭?” 她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五十二分钟。” 他飞奔了出去。 余辛还在病房里发愣,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抄起江任舟的外套追出去。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直接推开了那些围上来试图阻拦她的安保人员。 总算在医院大厅追上了一路狂奔的江任舟,余辛匆忙把外套递给他,随后急急忙忙跑去车边。 江任舟道谢之后钻进副驾驶,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打电话。 余辛当然知道他要去哪里,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飞快地离开了停车场。 停红灯的时候,注意到身边的人又在按着腹部,余辛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担心:“江律,你现在还好吗?” 他没说话,但开始冒汗的额头和无意识颤抖的手臂全盘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再加上惨白的脸,余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这人会在她车上丧命。 江任舟勉强还记得把两个手机都带出来,这会儿工作手机的震动就没停过,他实在烦,干脆直接关机。 法院离医院还有点距离,万幸的是余辛一开始选的是高架桥,在城市主干道几乎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他们绕开了那些最堵的路段,一路踩着快超速的红线赶去目的地。 “江律,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所里的大家几乎都知道了,你作为当事人,完全不知情也不应该吧?” 他现在连呼吸都觉得疼,听到余辛的问题之后更是又气又烦,闭着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确实,他作为当事人,他的父母起诉缪芝懿,当事人居然毫不知情? 更好笑的是,他们说缪芝懿雇凶伤人?从犯作案? 哪来的理? “那好像是芝芝姐?是吗?” 江任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过去,随后急忙下车。 缪芝懿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咋地,全程都冷着脸,这会儿正边给朋友发消息边跟着律师往大门的方向去。 朋友说昨天晚上安安拉肚子了,应该是因为吃坏了东西,吃过药已经好了很多,但开始念叨想妈妈了,还发了段视频来。 画面里,小家伙抱着尤克里里坐在露台上,笑嘻嘻地弹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曲,节奏很欢快。然后朋友说这段视频要发给妈妈看,问安安想不想跟妈妈说点什么。 小家伙原本还是笑着的,面对镜头的时候,嘴角却一下子塌了下去,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一开口说话,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出差完呀?我好想你,我不要一个人玩,我想跟妈妈一起。” 那瞬间,缪芝懿浮躁了很久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眼眶紧跟着泛红。 这几天她都没敢和安安视频,电话也少,每次都是几分钟就结束了。 简单跟朋友发了消息之后,她重新看向眼前不远处的法院大门,脑子又开始发蒙。 她确实害怕这样的地方,这是她的噩梦之源。 那天晚上,她跟律师说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句“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今天碰面的时候,律师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去法庭,如果不行的话,他们还可以申请往后延。 但缪芝懿拒绝了。 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她只想安安平安健康。 就算真的是坏结果,她也可以接受,她仅有的要求就是多看安安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还是内心深处的恐惧使然,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越靠近台阶,她走得越慢。 律师也不催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什么都没说,只是满眼同情。 说真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缪芝懿到底哪里有错,连收集整理证据的时候都觉得这场官司来得匪夷所思。 但听完缪芝懿揪着头发陈述的那些过往之后,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 万一江志成做了点什么呢? 万一真的有他们没注意到的东西呢? 岂不是又会让缪芝懿痛苦一次? 缪芝懿最终停在了砖红色的台阶前,微微抬起头,视线落在高处的玻璃门上,面无表情。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这里是充满希望的。 但在一次次失望之后,她开始讨厌,开始回避,甚至开始憎恨。 尽管现在还是讨厌和恐惧,但为了保护安安,她可以试着面对一次。 深呼吸好几次之后,缪芝懿踏上了台阶。 “妙妙!” 律师回过头的同时,手机跟着响了一下。 缪芝懿起初听到这声喊的时候还愣住了,旋即被身边的律师拽回神,也转身看过去,再次顿住。 这还是她在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江任舟。 她此前不是没联系过余辛,但对方也不被允许向外传达消息——尤其是向她,所以她并不知道江任舟的情况究竟如何。 现在看到真人出现在她面前,心情更是相当复杂。 过去的江任舟,工作时清冷严肃,满眼生人勿近的疏离; 面对她时有些谨小慎微,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先低头的那个; 和安安一起玩时,他总是笑着的,恨不得时刻把孩子托在怀里。 但现在的江任舟,给人的观感只有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病态。 她猜到他伤得不轻,但真正看到他本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惊了一下,视线开始在他身上来回扫,试图看出他的伤口位置和范围。 江任舟从跑出病房开始就疼得脑子一片空白,剧烈的运动还是牵扯到了伤口,这会儿头皮都在发麻。 跑到她面前的时候,连嗓子眼都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妙妙。”他几乎咬着牙说话,强行让自己不要倒下。“当事人申请撤诉。” 她又愣了一下。 身边的律师适时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这是实话,还给她看了手机上的消息。 “妙妙,不用面对法庭。” 江任舟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视线忽闪。 “当事人申请撤诉,不用面对了……妙妙,对不……” 在惊呼声中,江任舟突然脱力,整个人栽了下去。 但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他闻到了久违的花香。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