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安安的情况确实不严重,只是因为孩子身体底子不好,在碰到过敏原的时候,情况看上去会比其他孩子更严重。 在被推出急诊室的时候,安安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一边的妈妈,嘴角一下子就塌下去了。 缪芝懿的心瞬间落回原地,还下意识大喘了一口气。 医生也让他们再给孩子做个详细的过敏原测试,但考虑到现在孩子的情绪还不稳定,测试的时间被安排在了明天下班之前。 小家伙还得打点滴,看到护士姐姐进来,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垮了。 缪芝懿抱起孩子:“安安,这个点滴是为了能让你好起来才打的,我们勇敢一点好不好?打完这瓶,今天就没有啦,一会儿妈妈给你读绘本好不好?” 江任舟拖了张椅子过来,笑着揉了揉安安的脑袋:“宝宝勇敢一点哦,这样我们才能快快回家。” “要不要妈妈帮安安遮住眼睛?” 小朋友瘪着嘴角想了一阵,还是摇摇头,随后冲着护士姐姐伸出左手。 他的心都要化成水了,就这么眉眼含笑地盯着小家伙。 安安的确怕疼,但这次却全程抿着嘴,一滴眼泪都没掉,只在被扎针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紧闭着双眼,整个脑袋埋进妈妈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安安你看,已经好啦。”江任舟一刻未停地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我们安安宝宝很勇敢。” 护士也笑:“是的呀,宝宝很勇敢哦!” 小家伙听见声音,噘着嘴看过来,眼睛还是红红的,八字眉已经皱起来了。 缪芝懿笑着轻抚小家伙的脑袋:“安安做得很好哦,要特别表扬我们安安。” 果不其然,在听见妈妈的表扬之后,小朋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再次给小朋友扎好头发:“安安想明天什么时候做测试呢?妈妈想知道安安的过敏原有哪些。” “明天早上!” 缪芝懿笑着应下。 张姨没过多久就来了,还带了小家伙没吃上的午饭,另外做了些烘焙点心来。 江任舟看缪芝懿又在有意无意地揉膝盖,原本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些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但考虑到现在孩子在身边,还是忍着没说。 他下午匆忙回了一趟家,换了身衣服,还把那些本就买给安安的新绘本带来了。 张姨看缪芝懿几乎没离开过病床边,连临时处理工作都没挪动过位置,也实在心疼她,叹着气拍拍她的肩膀。 “芝芝,我在这照顾安安,江律师也回来了,你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洗个澡,也换身衣服,上午还参加了运动会,一身汗也不舒服。” 她想想也觉得没错,毕竟助理发来消息说记得看工作邮箱,想着还能回去把电脑和pad带过来,点点头,匆忙起身。 “安安,妈妈回去一下,你在这里听张阿姨的话哦,妈妈一个小时就回来。你看墙上的时钟,短针指到五,长针指到十二,到那个时候,妈妈就会回来了,好不好?” 正在翻新绘本的小家伙认真地点点头。 缪芝懿本想打车回去,人刚走出病房,身边就多了个人。 江任舟实在不放心,很多话憋在心里又难受,直到坐进车里,他斟酌了一阵,这才在停红灯的时候看向身边副驾驶座上的人。 “妙妙,膝盖是大事。现在安安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你能不能考虑考虑你自己?” 那时她的手正好还停留在右腿膝盖上,听到这话之后,只是茫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正是因为她又是满眼不在意,他才更加着急:“妙妙。”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有分寸。” “但是我看到的是你在硬扛。” “所以呢?”缪芝懿的眼神霎时冷下来。“所以江律师想按着我去医院做检查,然后按着我进手术室,接受一场或许会让我终身坐在轮椅上的手术,对吗?” 寂静。 “江任舟,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孩子要养,现状不允许我停下脚步。正是因为我知道风险有多大,我才不想冒险,保持现状就很好,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情况。” 他暗暗握紧方向盘,视线停在前方:“我可以跟你一起养安安,我只想要你身体健康。” “现实摆在这里,如果没有你和你的父母,我可以更健康,身心都是。”缪芝懿冷笑一声。“另外,别打我孩子的主意,她接不接受你,那是她的事,我尊重孩子的选择,但我不接受莫名其妙多个室友,更何况你连室友的标准都没达到。” “我到底应该做什么,你才能消气?我接受你的连坐,我也接受你的恨,但是现在我不想你折磨你自己,所以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你可以靠边停车了。” 江任舟这回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还是把车开去了她家单元楼下,就停在之前一直停的位置。 她本想直接下车,拉了两下车门却发现门锁没开,顿时更加恼火:“你到底想干什么?江任舟,你应该很清楚私自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的吧?”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转身看着她。 “我们离婚半年多了,我自认为我能接受你从没爱过我,我也能接受你打心底里恨我。但是缪芝懿,我跟你坦白过无数次,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过去发生过那些事。我父母的问题,我可以配合你完成所有工作。那你现在告诉我,你还想让我怎么做?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呢?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爱你呢?” 他真的太痛苦了。 不是没想过帮缪芝懿翻案,但追诉期早就过了,就算是把这两桩案子公之于众,那对他的父母也只能是道德谴责,根本无法满足缪芝懿的需要。 现在她的身体出现明显问题,甚至需要做关节置换,如果一直耽误治疗时间,她的健康都无法保证。 有什么仇恨冲着他一个人来就够了,他现在能接受被恨,能接受再也不见她,他只想要缪芝懿身体健康,其他的就不奢望了,难道这也是错吗? 他的退让和偏袒,在她眼里依然什么都不是吗? “和你结婚是因为我接受不了你父亲,也是想让你父亲看看自己儿子面对失败婚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婚内暴力行为确实是我仁慈了,我也很担心被江律师告上法庭。但我没想到我做得太好了,会让江律师陷进去,我倒希望你这是在唬我。江律师,我暂时还不想成为你在法庭上第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这是我现阶段能做的让步。” 缪芝懿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但心脏罕见地开始隐约刺痛。 “江任舟,你想帮的那个缪芝懿,早在被通知母亲离世的时候就死了。真想翻案,去地狱里找她,放过眼前人,你做得到吗?” 死寂。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变红,看着他脸色灰白。 江任舟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如死灰的感觉,甚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落泪:“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把我拽出深渊的缪芝懿,还有当时陪我度假的缪芝懿,还有那个......那个恨我的缪芝懿,我要怎么找到她......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他真的很爱她,甚至可以把心挖出来给她看看。 缪芝懿不仅在否认他的过去,甚至在否认她自己。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缪芝懿掉进深渊,而他却不能成为她的那束光。 他做不到像她凭一首临场发挥的儿歌救赎他那样,因为他找不到那个缪芝懿了。 “在有安安之前,我不是没想过,我做点什么错事,然后被你告上法庭,这样就能拥有和我妈妈一样的经历。有安安之后,我想的是照顾好她,至少让她有归属感和安全感。先把她养大吧,剩下的事情,未来再说,我得给她留够能安然活到下辈子的钱。至于我自己......” 她看了一眼膝盖,笑得轻松,心却始终漂泊不定。 “我还没想好,我不想让安安过着和我一样的日子,经历和我一样的折磨。如果她和我当年一样,好好上着学,突然被告知妈妈在保外就医的过程中......” 江任舟打开了车门锁,声音很好地打断了缪芝懿的思路。 “对不起。”他在颤抖。“车里很闷,对不起我们下车吧,车里很闷,我有点受不了。” 缪芝懿还是停下了,没再继续往下说,快速下车,直接忽略了江任舟伸过来的手,径直走向单元楼。 他确实觉得胸闷气短,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这才闭着眼睛蹲在车边。 不会抽烟,也讨厌烂醉如泥,更不知道这附近的健身房在哪,所以现在连个能发泄的渠道都没有。 直到最后,他还是出现在了缪芝懿家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在她开门之后,他上前一步,跌跌撞撞地抱住了她。 好像只有碰到缪芝懿的时候,闻到那股花香的时候,他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能不能这样。”他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在用气说话。“基于你恨我,一切从零开始。我接受所有,但是能不能把那个会恨我的缪芝懿还给我,我什么都能接受。” 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好奇:“你想要一个行尸走肉的意义是什么?” “妙妙别这样......求求你......我真的什么都能接受,你别这样......我走也可以,我们不见面也可以,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这样,求求你。” 他现在越来越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他无法用法条解决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无法处理的事情也太多太多了。 缪芝懿是他这辈子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大的难题,也是唯一一个难题。 他从来没在法庭上失败过,但法庭之外的人生里,在缪芝懿面前,他几乎一败涂地。 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才会彻底侵蚀他的理智。 真的好痛,但他说不出口,因为缪芝懿不会相信。 “快五点了,我答应了安安要准时到,我不想像我父母那样欺骗孩子。江任舟,我今天很累,现在没力气再扇一巴掌,所以,放手。” 那瞬间,江任舟耳鸣了。 他隐约听见了小时候最喜欢的声音。 也是他的父亲敲下法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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