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们刚走出电梯没几步,就在走廊里看见了几个陌生人。 安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慌慌张张地抱住了缪芝懿的腿,力气前所未有的大,眼睛也紧紧闭上,刻意别过脑袋不去看他们。 缪芝懿本想把孩子抱起来以缓解她的恐惧,却没想到安安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己要被妈妈推出去,眼泪几乎是砸下来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妈妈不要!我不要!” 走廊里的几个陌生人也被这个小家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茫然地看向缪芝懿。 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被安安扯得蹲下去,心疼得都快碎了,但还是客气地看着眼前的人:“您好,请问你们是......” “哦我们是来登记燃气表的,这是......” 缪芝懿的心稍微放下了些,但还是警惕:“这一层已经登记完了吗?” 几个人茫然地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对,刚刚登记完了,现在准备去隔壁单元。” “不好意思啊,我孩子比较怕陌生人,给您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缪芝懿总算把快要缩成一团的安安抱了起来。“辛苦你们了,不好意思。” 保姆大概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急急忙忙过来开门,随后就看见安安崩溃大哭的画面,一下子心疼得不得了,匆忙上前来。 “哎哟我们安安崽崽这是怎么啦?宝宝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哎哟今天过生日,哭成小花猫可不好看了哟,宝宝不哭了不哭了。” 然而不管保姆怎么安慰,小家伙就是不肯松开缪芝懿,紧紧缩在她怀里。 缪芝懿抱歉地冲着那几个工作人员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这才皱着眉头抱着安安回了家,反手带上门。 “安安,我们现在到家了,不哭了好不好?” 小家伙的哭声总算小了些,但依然制不住地颤抖,还是不肯从她怀里出来。 “阿姨,您先去做饭吧,没事的,我带安安去洗澡。” 保姆也实在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厨房,叹着气继续做饭。 缪芝懿抱着孩子回了卧室,在小沙发边坐下,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安安冷静下来。 以防万一,她还顺手拿了安安的哮喘药。 直到察觉周围的环境很熟悉,小家伙才终于完全停止了哭泣。 万幸的是,哮喘没复发。 缪芝懿今天早上还特地给小寿星编了个公主发型,但现在都被她挣扎乱了,再配上小家伙一抽一抽的动作和依然满是委屈的表情,她更是心碎。 “妈妈......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去......”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给安安擦掉眼泪,像上午送安安去幼儿园那样,把右手小拇指伸到安安面前。 “安安,妈妈跟你保证,我们绝对绝对不会分开,妈妈绝对绝对不会把你送回去。妈妈很爱很爱你,永远永远不会丢下安安。拉钩。”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在她说这些话时,声线在剧烈颤抖。 有了这样的保证,小朋友总算彻底冷静了,点点头,跟妈妈拉钩。 晚餐可以说是相当丰盛,都是安安最喜欢吃的菜,但量都不大,正好够她们三个人吃。 缪芝懿给安安单独订的那个蛋糕上面还有一把巧克力做的吉他,看得小家伙顿时开心起来。 “妈妈,吃掉的话,会不会就没有啦?” 保姆在一边笑着接话:“安安吃掉的话,可能就可以马上学会弹吉他了哦,要不要吃?” “要!” 两个大人同时笑出声。 缪芝懿本想在晚餐之后带安安出去走走,却没想到小家伙不想离开家,她也猜到了小朋友的心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书房把礼物拿了出来。 安安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瞬间把一开始的负面情绪抛到脑后,兴奋地爬上沙发准备拆礼物。 “妈妈,这是什么?” “我们安安自己拆开看看。” 毕竟是个大件,小家伙力气不够,但这会儿有着充足的热情,在沙发上蹦来跳去地拆。 保姆也拿了礼物过来,笑着问安安要不要帮忙。 “太大了……”小家伙累得气喘吁吁。“真是太大啦!” 缪芝懿也乐,干脆起身过去帮小家伙一起拆开了箱子。 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木吉他。 这把吉他是缪芝懿托人定制的,选用的木材和她自己那把老朋友是一样的,还单独在面板上刻了安安的名字。背带也是她专门定制的牛皮雕刻款,上面还有一层漂亮的手工彩绘。 安安对这份礼物的喜欢已经难以言喻,要不是缪芝懿及时提醒,她或许会直接尖叫出声。 小家伙一直都想和妈妈一样玩大一点的乐器,但她手小,力气也不够大,就算妈妈愿意把吉他给她玩,她也拿不住。 再就是,安安的“所有物”意识很强烈,不是她的东西就坚决不会要,所以每次都只是碰一下妈妈那把吉他就还回去了,转而抱起自己的尤克里里。 但现在她有自己的吉他了。 缪芝懿笑着收下女儿的狂亲,让她继续拆保姆的礼物。 小家伙现在开心得不得了,拆出来的小裙子也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又激动地抱着保姆的脖子狂亲几口,给保姆乐得差点喘不上气。 因为一开始还哭过,情绪波动太大,安安没多久就困了,但还是缠着妈妈给她调好了吉他的音才肯上床睡觉。 或许对那件事的恐惧太深,安安这次入睡的时候,不仅要妈妈给她唱安眠曲,还全程死死抓着缪芝懿的手指。 “妈妈。” 缪芝懿小心翼翼地给她掖好被角:“怎么了?” “你真的不会送我回去吗?” 她顿了顿,旋即笑着轻抚孩子的脑袋:“真的不会,我们不是拉钩了吗?” “妈妈。” “嗯?” “我爱你哦,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缪芝懿愣了。 安安说完之后就安心闭上了眼睛,丝毫没注意到缪芝懿的表情。 直到小朋友彻底进入睡眠状态,缪芝懿才小心松开了手,轻手轻脚地给她把吉他收好。 保姆从房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安安的情况,随后神神秘秘地冲着缪芝懿招手,声音也轻轻的。 “芝芝,你来。” 缪芝懿好奇地起身出去,反手带上房门。 客厅茶几上摆着另一个小蛋糕,款式很简单,巧克力抹面上铺了一层坚果,还淋了几道黑巧。 保姆坐在沙发上,笑着看向缪芝懿:“芝芝,生日快乐。” 缪芝懿停在了原地。 “上次我们一起去给安安上户口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给我看了你给安安办的身份证,我还感慨了一句你和安安就是老天注定的母女,生日都是同一天。今天你忙了一整天,都没顾得上自己,我猜到你肯定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就偷偷给你也买了个蛋糕。在生日这天,安安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小朋友,你也要做全世界最开心的女孩子。” 她下意识捂住脸,但还是慢了一步,眼泪先砸了下来,只得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擦。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好像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还越擦越多。 她明明特别讨厌过生日的。 读小学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毒打,沾了盐的鞭子发疯般抽在她身上,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读初中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差点被父亲变成全世界最脏的人,她用藏在枕头下的刀保护自己,又换来一顿打; 读高中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告知母亲离世,外婆追到班门口来骂她是个灾星,就是她一手克死了母亲; 读大学的时候,她在生日当天被告知舅舅用音响线捆住了外婆的脖子,然后他笑嘻嘻地从十六楼跳了下去。 她好讨厌过生日,好恨生日。 “生日”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死死困在里面,哪怕动一下都会被缠得更紧,然后一点一点让她喘不过气,甚至让她窒息。 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些过往,她不想也不敢告诉别人这些过往,每次都只是淡然地说着“等我一样一样来处理”,然后就这样背负了这么多年。 她一直在对着不同的人客气地笑,也一直淡然冷漠地旁观这世界飞速变化发展,已经慢慢忘了原来难过的时候还可以哭,也早就把“哭”这项技能扔得老远。 直到保姆对她说“你也要做全世界最开心的女孩子”,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开心了好多好多年。 保姆叹了口气,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轻抚缪芝懿的脑袋。 “你呀,就是太拼命了,忙起来就不顾自己了,工作压力也大,得时不时就发泄一下,这样对身体和精神都好。前阵子不是出去玩了吗,以后还是得经常放松自己才好。” 保姆笑着给她整理头发。 “不哭了啊,哭了就不漂亮了,我们芝芝也要做个漂漂亮亮的寿星。” 缪芝懿知道保姆误解了她哭的原因,但并不打算和盘托出,干脆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 等到她重新冷静下来,保姆好奇地问起她今天安安在走廊里突然崩溃的原因。 “安安之前被退回福利院好几次,其中有一次是生日当天被送回去的。” 缪芝懿垂眸,敛去眼里的苦痛。 “还有一次更恶心,那家人提前联系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那天安安从幼儿园托儿班放学出来,直接被工作人员带回了福利院。” 保姆霎时愣在沙发上。 缪芝懿双手绞在一起,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般痛苦。 天知道今天她从福利院工作人员嘴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有多难过。 安安那时候只是个一点点大的孩子啊,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如果不想要存在先天疾病的小朋友,当初为什么要假装善良地领养她?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和安安同龄的小朋友是爸爸妈妈手心里的宝,而安安却早早就开始沉默寡言,在人多的环境里也只是抱着膝盖躲在角落里,不争不抢也不说话,就算被欺负了也只是站在边上偷偷抹眼泪。 如果她那个时候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小姑娘呢? 如果当初她忽略了那个胆小到不敢和她对视的小姑娘呢? 属于安安的光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直到今天,缪芝懿才知道安安恐惧陌生人的真实原因,也完全能理解孩子当时崩溃地紧紧抱着她的腿的行为。 那或许是安安这辈子都难以和解的噩梦。 她定了定神,重新看向保姆:“阿姨,你说,如果我之后给安安换个成长环境,她会不会跨过这道坎?” 保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答案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要你和安安在一起,她应该就不会害怕,你现在是安安的精神支柱。” 缪芝懿又沉默了。 但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在她心里彻底坚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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