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了好一段路后,应雪想起来问陆屿:“你怎么忽然往这边走?我记得酒店不在这个方向,这里也没面朝着大路,不是交通枢纽。” “你助理说你没回酒店,我就来找找你。” 陆屿神色十分坦然,像是说着吃饭喝水这样平淡的小事,却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应雪的声音都放轻了些,目光里闪动着惊疑的光芒:“你来找我?为什么?” 陆屿静静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眸里似有暗流,不知是不是应雪错觉,恍惚间有种细碎的温柔在他眼中涌动。 “刚才你们在讨论蛋糕的事情,你好像对我之前的答复不是很满意,看上去心情很差,我说还可以,其实是因为我不怎么吃甜食,没有什么鉴赏能力,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应雪没想到那么一点细小的情绪会被陆屿捕捉,她第一反应是笑,心里却是空茫的,下意识摸了摸脸。 “有吗?我心情看起来——差吗?” 陆屿反问:“没有吗?” 应雪沉默两秒,承认了。 “有一点。” 其实不仅只是因为小蛋糕,但应雪并不想细细剖析旁的因素和情绪,那样对自己太残忍了。 应雪没想到陆屿会专门来解释,毕竟付出劳动和真心,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感谢和回报,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就连她刚入组时分发的小蛋糕,也有不少人拿的时候挑挑捡捡,吃完还将包装的塑料纸随手丢在一旁,最后是她将散在外面的包装全部捡了回来。 也有很多人对她说了感谢,在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光是那些出于礼貌的夸赞,应雪也一一记在心里。 而陆屿—— 她没有遇见过陆屿这样的人。 应雪微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她鼻头微酸,心里软成一片。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 “个人有个人的口味嘛,我挺能理解的,以前冬天我去河里抓鱼,回来央着奶奶给我做鱼吃,她老是喜欢往里面放一把腌好的雪菜,说那样香,但是我不喜欢,每次都要扒到一旁才行。” 她不敢去看陆屿的眼睛,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心绪,但所幸陆屿也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你会抓鱼?” “对啊,看不出来吧。我家附近就有河,冬天会结起一层厚厚的冰,鱼就浮在气温没那么低的冰层下面,拿大石头把冰面砸破,捉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应雪见陆屿始终盯着她看,目光里几分犹疑,她作势手握成拳,为自己辩解。 “我虽然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小的,你别不信。” 陆屿垂眼看着伸到眼前的拳头,握的小小紧紧的,白皙中透着点健康的粉,感觉一掌就能完全包裹住。 真能看出来有力气吗? 他想象着小小的应雪搬着大大的石块往下砸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扬:“我信。” 应雪满意地哼了一声,继续道:“大鱼我就带回家给奶奶红烧或者炖汤喝,小的成群的就索性在附近找个铺子,或者蹲在路边支个油摊炸了,花费不了多少功夫,一嚼满口焦脆。” 陆屿赞许:“听起来很不错。” 应雪看他两眼,不管是什么时候去看陆屿,他总是很得体的,外表冷峻清逸,品性端正温和,又浑身自带一种气度,让人不敢造次。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陆老师下次过年你也可以试试,虽然按你现在的形象,去跟鱼搏斗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合适了。” “我?”陆屿摇摇头,目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雾都北区没有河。” 有的只是富人宅邸里金钱堆积下的假山流水,由匠人精心而做,纵使华美精致,却到底失了点灵魂。 在气温最低的时候,庭院外的流水也并不冷冽可怖,反而触之温暖,冒着的雾气温温凉凉,融到脸上一片潮意。 纵使是这样软弱无力的冬天,陆屿也没能品味出几分滋味来。 他自小体弱多病,每年总会有一段时间缠绵于床榻,陆家父母不关心他,却会管着他,将他拘在大大的别墅里,不让乱跑。 陆屿那时只有每月一次去医院看爷爷的时候,能够获得短暂的自由,他坐在汽车后座,车上只有他跟司机两个人,偶尔会有陆誊或者宋绮在,但两个人从未一同出现过。 要坐车坐很远的路,去到一个灰蓝色的大型建筑物里,周围的人都神色冷漠行色匆匆,没有一丝温度留存。 医院比冬天更冷,陆屿是这样觉得的。 除了那个稍显特殊的日子,陆屿的其他时间里,都像是被锁在无形的牢笼中,无法自由行走的木偶,后来很多人都说,他性格冷漠又沉闷。 ——无趣极了。 “怎么会呢!” 应雪立刻反驳,无意识捏紧了拳头,由于情绪显得过于激烈,在陆屿饶有兴致的目光下,脸渐渐涨红。 “您可是、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她形容不出来,陆屿在她眼中太过光辉,以至于将任何词放在他身上,都显得轻微而懈怠。 陆屿听过了太多盛情夸赞的词藻,面对应雪昭然若揭的少女情怀,依旧能冷静以待。 “你以前又没见过我,在学生时代,倘若我们在一个学校,我一定会是你经过也不会留意到的人。” “像草芥一般,来去随风。” 陆屿的声音放得很低,目光沉郁,应雪仿佛看见了他身后白茫茫一片的寒冬,年幼的陆屿被困在那里,无人解救。 汹涌的情绪往上涌着,应雪喉头滚动,心中有种信念感支撑着她,将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会注意到的,陆老师,我一定会看见你的。”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时不时有相熟的工作人员经过,向她们打招呼或者点头示意,间或的社交让情绪中断、让思维停摆,也将人重新唤醒扯回这个夏天。 陆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重新回头看了眼应雪,忽然笑了。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我随便说说的,你也信了?” “随便……说说?” 应雪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着。 “嗯。”陆屿嗓音低沉磁性,有种别样的好听。 “我上高中起就成绩优异,家世名贵,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学校图书馆都是我家捐的,怎么会有人敢轻忽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有种与生自来的傲气,让人不自觉信服。 应雪讷讷:“那你刚刚讲的故事?” “编故事骗你的,”陆屿面不改色。 应雪:“……” 陆屿看着应雪吃瘪,凶巴巴地瞪过来时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方才的沉郁一扫而空。 他端出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别人说什么都信了,好歹认真思考一下,学会分辨真假。” “谁说的都不要轻信,包括你说的?” 陆屿接得很快:“包括我说的。” 应雪想了下,摇摇头:“不行,如果是陆老师的话,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反正你又不会害我,对吧。” 她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应雪仰脸看着他,目光熠熠,无比坚定。 陆屿不知道是说她笨好,还是说她傻好,可是应雪猜得太准了,她确实冰雪聪明。 他无奈地轻斥一声,眸中带笑。 “就你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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