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课的老师叫齐戎,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头发灰白。 齐戎将椅子拉到第一排前面坐下,许是因为是最后一节课,今日穿得格外正式,一身深蓝格子英式西装,显得绅士儒雅。 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浑浊的眼瞳静静地望向荧幕,眸中泛着些许微光,和学员们一同看这场电影。 幽幽的银光照亮堂下一张张脸,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着,看着剧里裹在一身粗袍里的少年围巾被风沙卷起、在摊上弯腰买豆糕的画面。 应雪看得正入神,姜衿凑到她面前,小声同她八卦。 “听说齐老师曾经是陆屿大学时期的老师,将他一手带出来的,退休后就来了这里,继续教授学生,我猜这家机构能这么出名,跟影帝的光环不无关系。” 应雪讶然,回过头来:“你说是谁的老师?” 她从坐下到现在,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这次音量却不小,引来旁边两个学员的注视。 应雪尴尬地捂住嘴,又低下头,依旧探寻地望向姜衿,眼眸亮晶晶的。 “陆屿。”姜衿不明白应雪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多看了她两眼,继续道:“齐老师不常在课上提到过去的学生,但是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包,看见了吗?陆屿送的。” “我在网上搜过,某国外名牌的限量版,全球不到五个,价值不菲。” 应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沉稳的背影静默得像是一副画。 齐戎的斜挎包是英伦风的,此时正放在桌面的水杯旁,深棕色低调大气,面料质地紧实,容量适中,可以用来装些书本用具。 “还挺像他的风格的。” 她喃喃说着,视线在包上多停留了一会。 应雪回过神来,暗自好笑。 他们本来不熟,哪里论的上去剖析陆屿的喜好、偏向呢? “其实我们班上有不少是陆屿的粉丝,专门来上齐戎老师的课,想蹲一蹲陆屿,包括我,但是没蹲到。” 说到“包括我”的时候,姜衿忍不住嘿嘿两声。 应雪眨眨眼,有点出乎意料:“哦……” “那他很厉害呀。”她轻声说。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电影是从第一视角展现的,几乎没有女主本人出现,镜头全程只露出手臂和大半个身子,更像是单方面讲述的纪录片,精准表达出了少女不安躁动的青春期和隐晦情思。 在寒冬腊月女孩被妈妈轰着早起,独自拖着沉重的小拉车,走在稻田小路上,赶去镇上集市卖豆糕。 集市上闹闹轰轰水泄不通,周围都是身影高大、气味难闻的大人来去,她缩在摊位后的小板凳上,眼巴巴张望着,许久没有顾客上门。 女孩饥肠辘辘,吃了一小块豆糕就不敢再碰,剩下的要卖钱,好拿回去给弟弟上学用,她还想着结束后去不远处的灯谜晚会,听说那盏最漂亮的琉璃灯,好几年都没人能拿到。 她为此准备了好久。 可等到半夜,四周的摊贩都走了,豆糕才卖完,整个集市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灯会自然也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身后隐约有脚步跟着,女孩被吓得心惊肉跳,急促的风声呼啸而过,她的心跳越发紊乱,没头没脑在空荡寂静的大马路上乱跑。 可到最后那人还持续地跟在身后,甚至气急败坏,脚步越来越近。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月光也无,女孩不敢回头。 绕过巷子口,一片绒绒的亮黄色涌入视线,铺天盖地的温暖一下子将她笼罩,她几乎是得救般地冲了过去。 少年碰巧路过,却极快地从女孩眼中捕捉到了她的仿徨无错,远处的动静停了下来,透着影影绰绰的路灯能看见有片高高的灰影悬在墙侧。 一时气氛微妙。 他们默契地没有言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行,绕了大半个镇子,把身后的人摆脱。 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安静,确保少年没有注意,女孩才敢偷偷往旁边看一眼。 少年执着灯,目光沉静,俊秀的侧脸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明亮的灯芯穿过半透明的琉璃镜面,在布袍上隐现出华美的纹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 他在镇上唯一的书店里做店员,每次都会来买两块莲蓉豆糕,这是女孩知道的全部的信息了。 可这一刻,这个普通小镇里一个再平庸不过的人,在她眼中却耀眼无比,宛如神明。 大部分的剧情以旁白的形式,用少女柔软的声线娓娓道来。 意犹未尽的同时,应雪忍不住感慨,戏剧给了人无限的可能,不过——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逐渐拉近的画面上,电影镜头格外考验人的外貌,但陆屿的五官被这样放大,都未曾看见丝毫瑕疵,五官英挺,完美无瑕。 这也能叫“平庸”吗? * 这次去拍摄电影的基地一住就是两个月,钟延约定好的时间,早早来到应雪家附近,准备带她过去。 他本来以为应雪这个年纪的女生,去哪行李都是大包小包,带上全部家当。可真正来到出租屋门口时,应雪单只背了个轻便的双肩包便走了出来。 钟延朝她身后望去,半敞开的门户能将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这栋楼住着的都是做着些简单劳作的苦力,地域偏僻,租金低廉,客厅狭窄到仅仅只能站下两个人。 室内家具不多,整理得很干净,墙上贴了淡蓝色的壁纸,温馨而简约。应雪背后空空如也,再没有多的行李了。 钟延微讪,伸手要帮着提她的包,却见应雪忽然懊恼地一拍脑袋,转身进了屋,没一会,抱着个稍大的盒子走了出来。 应雪动作极为小心,宛若装着的是易碎珍宝:“钟哥,这段时间你为我家的事情到处奔波太辛苦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钟延心中诧异,他在陆屿身旁呆了三年,用着各种方式同他套近乎的人不少,什么阵仗都见过。但这小姑娘打扮简朴,稚气未脱,俨然一副在校大学生的模样,看不出来还懂这些。 陆屿给钟延开出的高薪,足以让他目空世间绝大部分的诱惑,豪宅跑车手表,又枉论一个尚未完全踏足社会的女生精心准备的礼物。 应雪家庭本就困难,钟延哪里会收,风淡云轻地拒绝:“不用了,我家里什么都有,倒是你,在剧组有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这个你家里应该没有,是我亲手做的。” 应雪打开盒子,埋头翻找着,不一会套出个棕色油纸袋,塞进钟延怀里。 钟延下意识接住,入手带着融融的温热,浓郁的甜香顺着微敞开的口子里泄露出来。 这是? 应雪笑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听说钟哥爱吃甜食,我就做了一些小蛋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你还会做蛋糕?”钟延诧异。 “只会一点点,比不上外面的大厨。” 应雪引着钟延来到厨房,厨房内有一半的空间都被巨大的烤箱所占据,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应雪拍了拍着大铁块,说道:“我半年前在一家蛋糕店打工,后来蛋糕店生意不好倒闭了,老板娘就说要把烤箱给我,当做抵工资了,算算还是我赚了。” 她语气轻松愉悦,说得轻描淡写,其中蕴含的压迫和艰辛就这样一笔带过。讨工资的过程自然并不顺利,但有结果就是好的。 “起初想着做一些纸杯蛋糕拿出去卖,但妈妈忽然生病了,于是只得作罢。我前几天才把这项手艺重新捡起来,可能烤得不如外面的卖相好,但味道应该还不错。” “早就买好的纸杯和装饰袋,这下终于派上用场了!” 应雪心思纯粹,能够将闲置物品重新使用上,这样简单的理由就能使她开心,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满足的笑意。 钟延打量了厨房一圈,这里空间拥挤狭窄,但锅碗瓢盆放置得井井有条,一应俱全,烤箱看上去也不那么占地方了。 “你还挺厉害,是我小瞧你了啊。”钟延忍不住感慨。 应雪被这么夸赞,难为情地挠挠头:“没有啦,只是要去剧组,既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想准备点见面礼。” 原来她怀里的盒子看着普通,但是容纳方便,里面有隔栏划分出一个个的格栏,装着不同口味的小蛋糕,都是打算分给剧组人员的。 盒子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包装袋,比钟延收到的大了一倍不止,装得鼓鼓囊囊,光看外袋的纸质也好像更加光滑规整些。 钟延心思一动,“那袋是……” 留意到钟延的视线,应雪抿着唇,笑得清甜:“那袋是给陆老师的,钟哥可以帮我转交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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