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铃兰绑着两个混混穿过大片核桃树林,没多久就看到村落。 九十年代的村庄还不发达,道路多为土路,半天都见不着一辆机动的交通工具,这时全国也还没普及报警电话,甚至连派出所都不多。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铃兰扒下混混的上衣,分别遮住他们手腕捆绑的地方。一路上边走边问,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镇上的派出所。 “警察同事,救命!” 刚踏进派出所大门,李铃兰佯装虚弱,直接栽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咳咳我,我害怕——” 混混两兄弟大为震撼,他们才害怕好不好? 这疯婆子把他兄弟俩一打二都不带喘气的。 “女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一男一女两名警察快步上前,女警扶起李铃兰,男警察则把她和两个混混隔开。 “他们绑架我,打我,想要强/暴我,还推我掉到河里差点淹死,呜呜呜——” 李铃兰扯开衣服,露出胳膊上、肩膀上的伤痕,“我,我我害怕,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坏人绳之以法。” 警察本以为只是日常寻求帮助的群众,没想到竟牵涉到这么严重的刑事案件,立刻招呼同事当场擒住两个混混,混混被吓得瘫坐到地上。 “我们是来自首的,来自首的。” “不是,他们根本不会自首,是我趁他们不注意,踢伤他们,他们受伤反抗不了,被我绑住威胁着才来的。”李铃兰摸了摸竹竿的尖刃,瞥那两个混混一眼,压低声音道,“用这个威胁。” 两混混下意识颤了下,扎扎实实有被威胁到,想到家中亲人,当即改口:“是。” 自首说不定会被减轻处罚,可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待其他警察将混混押走后,女警领李铃兰进到休息室,用纸杯给她倒了杯水。 看到李铃兰紧紧攥着竹竿,猜想她可能还惊魂未定,抱着防身武器才有安全感,便试图找话安抚,“小姑娘,你不用怕,现在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把在这个东西给姐姐,好不好?别伤着自己。” “嗯。” 李铃兰懵懂地点点头,把竹杆递给对方。 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两声,原身五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这幅身体还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难得。李铃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小白兔。 “你在这里等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女警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和一双筷子,“刚好赶到晚饭点儿,食堂阿姨今天做的酸汤水饺,猪肉大葱馅儿的,阿姨手艺特别好,快尝尝。” 女警察说着把缸子放到李铃兰面前,细心地帮她揭开盖子,柔声道:“不够还有。” 女警察面带微笑,温柔的声音让李铃兰逐渐卸下防备,一口饺子下肚,胃里心里都得到极大的慰藉,吃着吃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穿越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失眠、焦虑折磨她近半年时间,食欲也随之退去,就连被车撞死的那天,她都粒米未进,一整天奔波在找工作的途中。 跨越二十六年,面对陌生女孩给的饺子,她终于感知到饥饿。 李铃兰吃完整份饺子,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 久违的饱腹感让那些焦虑好像突然间烟消云散,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四岁的自己,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来得及修正自己千疮百孔的童年。 “姐姐,可能是落水的缘故,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你们能帮我找到家人吗?” “放心,一定能帮你找到家人。”女警坚定地点头。 李铃兰吃饭的功夫,女警察去审问室外旁听过片刻。从混混供述中得知,女孩患有精神疾病,加之受到这么大惊吓,可能导致忘记事情。混混很笃定,女孩是被人故意遗弃。她和同事联络了县内的派出所,近几天,确实没有和眼前女孩相关的人口失踪报案。 但混混的说法未必真实,他们并不能确定女孩一定是在本地和家人走散,那么,就有可能没在本地报案,而且看着面前眼神清澈的女孩,说话条理清晰,很难将她和精神病人联系起来。 “先跟我去拍照,我们需要扩大范围,把你的信息发到周边更多县市,别担心,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家人。” 李铃兰听出女警察话中的意思:所在县区域内,没有收到原身家人报警的信息。 原身短短的一生只有二十二年,青春才刚刚开始,却溺死在乡村的河水中。 不知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感知,还是和自己命运的相似,李铃兰心中隐隐作痛,潜意识里希望原身是被好好善待过的。她摊开双手,看着掌心和指尖的茧,忽然意识到,穿越过来半天,因身形肤色声音都没差,又忙于对付那两个混混,自己竟还没看过现在的样貌,离谱。 “姐姐,我想洗把脸清醒下。” “行,刚好路过,我带你去。” 李铃兰亦步亦趋跟在女警察身旁,走到位于走廊中间的洗手间门口,李铃兰刚转过身,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瞬间愣住了——原身竟和二十岁时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李铃兰快速整理思绪,身上的伤、两混混的反应,说明她不是肉身穿越过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 “等一下,有新消息。” 一位男警察快步跑过来,看看女警,得到应允后,对李铃兰说,“那两人交代,除了听到你念叨自己叫‘月月’,还提到你的全名,是李什么月,李zi月,或者,李zhi月?你,能想起来什么不?” 李知月? 李铃兰恍然大悟。 她想起临死前幻境中,那个对自己说“还来得及”“小兰兰要替我们好好活”的人,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二十岁的自己,而是她的姑姑,李知月! 李铃兰其实对这位姑姑没有什么印象。 长大后曾听人说,铃兰和知月那孩子年轻时很像,李铃兰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像。 大家都说姑姑精神不正常,九零年的时候走失,之后再也没回来,有人猜测姑姑犯病后出走,有人猜测被嫁到外地。只有妈妈跟她抱怨爸爸时,不止一次骂道:“你爸一大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八成是被老大和他妈扔进深山老林,早死了!” “老大”是李铃兰的大伯,“他妈”是李铃兰的奶奶。 早年,大伯眼红李铃兰爸爸在厂里有固定工作,仗着自家有两个儿子,没少找李铃兰家麻烦,更在李铃兰五岁时,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老宅,害得三口人在庄稼地临时搭的草棚里度过大半年,李铃兰正是在那年冬天被硬生生冻坏身子。 大伯得偿所愿,把老家宅基地、房屋树木、奶奶的田地和所有财产搞到手,本来算是分了家,两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但大伯并不知足,隔三差五以奶奶为借口来他们家找事。 李铃兰听过太多父母间的谩骂,也无比憎恨大伯,所以,将妈妈关于姑姑的说法也当成是对丈夫谩骂的一种,如今看来,竟一语成谶。 这时,李铃兰脑海中忽然闪过奇怪凌乱的画面,似曾相识。 画面中,是陈旧的街头,房屋低矮、人流如织,沿街摊贩高声叫卖,经过的自行车不时打响车铃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嘈杂中二十二岁的李知月四处张望,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嘴里低声叨念:“妈,大哥,你们在哪——”一遍遍带着哭腔哀求。 李铃兰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她死前魂魄在上空看到的画面。 她游离在维度之外,仿佛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姑姑“走丢”的情景,就在离李知月十来米开外的位置,大伯和奶奶躲在隐秘处,密谋着往反方向走别被她发现。 原来,她真的是被遗弃的!! 即使再不想面对,李铃兰不得不承认,大伯是能干出遗弃亲妹妹勾当的烂人。 因为穿越前,导致她精神崩溃的原因之一,也正是这个烂人! 李铃兰周身微微颤抖,她打开水龙头,用冰水洗了把脸,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李铃兰转身对女警察说:“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一点,我全名叫李知月,我知道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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