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我初入世,心里充满了太多的不知所措与茫然,恰逢初遇沈祇清,知他心地良善,便想跟着他,寻求一所安稳之地。 此后经年,虽有挫折,有坎坷,也见证了当今世道人妖对立之局,但沈祇清一直在我的身边,他虽杀妖,但不杀良善之妖,他有自己的坚守,有自己的温柔,我喜欢上了他,我爱上了他。 如今,我再次走到昆仑宗门口,虽与来时方向不同,但我知道,这里有个人,在等着我,这里有座小房子,是我的归处。 我告别了沈祇清,说见完大长老会尽早归来。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我等你。” 但我骗了他,我不敢回头,我也不能回头,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问我为何突生九尾,我对他说我不知,他便也就信了。 可其实,个中缘由我最清楚不过,封印被破,记忆的闸门被措不及防的打开。 我从出生时起便能记事,我睁眼的第一幕便是漫天的灰尘,天空之中,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被一名白衣男子一剑穿心,随后被挖出了一颗金色的珠子。 不远处,一名受重伤的红衣男人撕心裂肺的在咆哮,他怨,他恨,他冲着天上的那名白袍男子咒骂:“道千寻,你就是个伪君子,你他么不得好死,你放开她啊!。“ 我看见那红衣男子边骂边吐血,青筋暴起,双腿似乎被什么刺穿了,双手撑着地,匍匐着爬向那位女子坠落的方向。 “九尾天狐的内丹,世间珍品,得此内丹者功力大增,甚者有飞升机遇,只不过需要九尾天狐的爱才能发挥最大功效,要不是因为这,我何须同这女人虚与委蛇这么多年。如今被发现了,我也懒得装了,内丹浸透的爱意应该够了。“ 女子从空中摔下,看上去却并没有因此受伤,九尾天狐的体魄接近神明,最严重的伤只有腹部那处被掏穿的洞。 那白衣男子语气轻蔑,掂了掂手中的天狐内丹,踢了踢那女子,低头弯下腰对她说话。 “菩清,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想怎么死,我成全你。” 菩清歪过头,不去看他,我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看我,狐狸眸泪光一闪而过,她的眼神让刚出生的我感到温暖,但似乎还掺杂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我明白了,那是一双充满慈爱又不舍的眸子。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趁那白衣男子不备拉住了他,将他手中的内丹夺了过来扔向了我这边。 我看见她紧紧抱住那白衣男子,用嘴咬着他,用身上所有的法器限制住他,向远方踉跄的滚远,灰尘弄脏了她的白色衣袖,混杂着鲜血,狼狈不堪。 不久,我听见远方“砰”的一声,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名叫菩清白衣女子了。 红衣男子愣愣的匍匐在地上抬头看着远方,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砰”的一声响后只想哭,后来似是看见红衣男子那般模样,哭声硬是在嘴边绕了个弯,我抬了抬双手,敲打着面前透明的墙。 最后,红衣男子发现了我,将我从结界里面带了出来。 红衣男子自然就是大长老了,那位人模狗样的白袍男子是我至今仍存于世的父亲,而那位美丽的白衣女子则是我的母亲,我很爱很爱的母亲,我见证了此生最真挚的爱意——一位母亲对她的女儿的,即使我往后再未见过她。 我在宗门外的一个小镇子里见到了大长老,他依旧穿着一身红衣,只不过当年战场上的俊美青年,如今成了一副白发蔼蔼的老人模样,他坐者轮椅,温和的看着我。 转动轮椅,“走吧,小白。“ “好“ 我同他回了雾涧山。 “少族长回来啦!“ 消息传播的很快,整个雾涧山沸腾起来,一时热闹非凡。 我虽身为少族长,但并未有什么架子,因而同族里大部分小伙伴们相处融洽。 只是我从前实力低微,看不惯我的也大有人在。 当初被大长老带回来,他虽封印了我的记忆,但我对那时的感觉刻骨铭心——心痛到无以复加。大长老仅对我说道千寻是我的杀母仇人,终有一天,我会手刃杀母仇人,届时就算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此次回归,百年筹谋,浮出水面,母亲的天狐内丹浸满了对我的爱意,我仅在百年内便将它炼化,实力暴涨,此次回来调养生息,待出关之日,便是我攻打上昆仑宗之时。 我也清楚的意识到,我同沈祇清之间,必会刀剑相对。 只因他身怀大义,只因道千寻是个受万人敬仰的伪君子,他骗过了世间所有人。 一月后,族人随我一起杀上了昆仑宗,毕竟菩清不仅仅是我的母亲,也是这万千族人最敬爱的族长,他们同我一般恨,一般怨。 昆仑宗对这一天早早做有防备,人与妖之间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 我于高空之上飞过,我见昆仑宗血流成河,我见白袍弟子衣袖被鲜血染红,我见族人毛发被鲜血黏在一起,但我没有见到沈祇清。 我想,他此刻应当是震惊的吧。 我只想早早结束这场荒谬,九尾乍现,妖力传荡在昆仑宗每一个角落。 “道千寻,滚出来!” “道千寻,滚出来!” “道千寻,滚出来!” “难道你想天下人都知道这昆仑宗掌门是何等的虚伪吗?“ 我深知道千寻这人只在乎两件事情。 其一是飞升之道,另外一件便是他那享誉天下的好名声。 果然,不出片刻,一抹白色映入眼中。 来人正是道千寻,如一百五十年前一般无二,还是那身白衣,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看见我的相貌愣了一瞬,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大笑出声:“我就说我当年找遍的孩子去哪了呢,原来是躲起来了,可真是让为父寒心啊,来,乖孩子,你做错了事情不要紧,现在收手,为父会好好待你的。“ 我听见这话,心里一阵冷笑,运行起妖气直冲上去。 他像是觉得感化无效,便也冷了脸色,拿起剑也直冲上来。 一百五十年前,他没能死在菩清的自爆之下,今日也断然不可能葬送于此,只是可惜他这个九尾天狐的女儿了,一旦死了,内丹便也无用了,心下不禁一阵惋惜。 妖气与剑气的直面冲撞,我只感觉血气上涌,一口血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被咽了下去。 道千寻那边也不太好受,没想到他这个女儿如今竟有了能与他一战之力,他可是快接近飞升的存在啊。 他不敢再轻心,眼神凝重起来,另一只未持剑的手不知在后面比划着什么。 半空中刀光剑影,尘土飞扬。 就在我发现道千寻的一处破绽,准备一举击破之时,异变突生。 我看见了沈祇清,他浑身是血,身体被铁链贯穿,双目无神,一步一步走出来,飞到了道千寻的身后,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我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心沉入到了谷底。 “你对他做了什么?!!!!“ 道千寻似是感到好笑:“这反应,看上去像是你的小情人啊。“ “不过就是我捡回来的一只傀儡,还想着僭越,做错了事情,自然就得惩罚了,我不过拔去了他的神魂,一只狗还是只需要听话比较好。” 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感受,只想着杀了眼前这个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的男人,九条尾巴在身后飞快长大,妖气不断暴涨。 “你不怕你的好名声就被你这几句话给弄没了?“ “全杀了不就传不出去了?小姑娘,还是太年轻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用这么一副淡然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 我向他冲过去,用上我全部的力量。 “沈祇清,去。“ 他身后的沈祇清向我冲了过来,我从未和他动过手,我不敢伤了他,突然暴涨的力量猛的收回去,我来不及吐血,他的剑很快,泛起阵阵白色剑光,我一边狼狈的躲闪着他的剑,一边想着如何在不伤了他的前提下顺带杀了道千寻。 “沈祇清,沈祇清,沈祇清!“ 我呼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 道千寻似乎很乐意看到这一幕,两人自相残杀,而他则是那个主导权全局的人。 突然间,我福至心灵,心下一计,坚定了目光。 我尝试引领着沈祇清向道千寻那边打过去,越来越近了,而道千寻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计划。 就是现在! 我侧身一把抱住了道千寻,用妖力将我们俩个人捆在了一起。 道千寻慌了,这让他想起来一百五十年前菩清自爆时的场面,那次幸亏他及时挣脱,才免于一死。 但这次我妖力远远盛过当时重伤的菩清,他很难再次挣扎出去。 沈祇清的剑已然冲到了我的面前,我身体一转,剑刺穿了道千寻的丹田,也刺破了我的。 我顺势用妖气钻入道千寻的体内,断了他的筋脉,捏碎了他的神魂。 从此世间,再无昆仑掌门道千寻。 “娘亲,我给你报仇了。” 发布命令的人死了,失去了神魂的沈祇清呆站在原地。 我上前牵住他的手,用神魂搜遍了昆仑宗上下,最后在一间密室里找到了他残缺的魂魄。 昆仑宗内,白衣弟子们都听见了道千寻之前的一番话,苦苦维持上百年的声誉就在一夕之间破碎的完完全全。 再之后,蓬莱岛的岛主联系其余各宗门宗主重整修仙界风貌,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似乎还缓和了一些。 我回到了雾涧山,带着一个沈祇清。 我丹田已毁,主动卸任了少族长之位,让大长老和其他长老挑选更合适的人选。 在雾涧山里待了一月有余,我感觉差不多了,带着沈祇清去了人间。他的神魂有损,我这一个月里一直尝试将内丹转移给他,天狐内丹又神效,修补神魂自然也不在话下,在感觉快可以了之后我就带他去了人间的一处深山老林。 我消除了他同我之间的回忆,将内丹给了他。 嗯,这下一切都结束了,我不禁埋怨起他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沈祇清,你那一剑好疼啊,你从来都没有这样对我,我生气了啊,所以我要离家出走了。哼!。“ 往日里温柔的声音这次并没有回应我。 “沈祇清,我舍不得你。” 我感觉眼睛好热,嘴角好像尝到了盐。 “沈祇清,我爱你。” 寂静无人的树林里,一处空旷的山洞中躺着一位被结界保护着的身着白衣的俊俏男子,男子闭着眼,眼角隐隐有泪珠划过,隐入鬓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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