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来没打过架。 上辈子的我人生轨迹非常平顺,从小按部就班地上学上班,没有当过不良少女也没有混过社会,顶多就是看到班上的男生在口角之后互相推推搡搡,从来没见过自己认识的人大打出手,更别提自己亲身参与打架了。 不光没看过,我的基础身体素质也一般,别说会武术了,顶多就是会摆几个大学的时候体育课教的太极或者长拳的架势。 哦,对了,我还学过军体拳! 但是在军训之后一个月就忘光光了! 也就是在上辈子人生最后的时刻有过一点肢体冲突,不过那也是被动挨打,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地方。 回到宿舍之后,我装作无事发生地洗漱换衣服,等拉下幔帐,钻回被窝,在一片黑暗之中时,我抱着小毯子开始复盘今天的打架过程。 嗯,一开始在楼梯上看到詹姆和小天狼星的时候,我就应该警惕起来的。他们对着斯内普掏出魔杖的那一秒,我完全有机会从我所在的地方发起一轮有力的反埋伏…… 还有还有,在我缴械了小天狼星之后,我其实应该继续用魔咒制止詹姆,比如“眼镜飞来”、“速速禁锢”之类的,咬人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干净不卫生,还能让人看出来我破防急眼了…… ……越想越觉得亏!!! 今天没发挥好啊! 我抱着小毯子,面露痛苦之色,在被窝里翻来滚去。 我,我得好好学习一下打架技术,以后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于是第二天,我把昨天打架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莉莉。 莉莉当然也很震惊,她左右环顾了一圈礼堂,在看到斯内普完好无恙地坐在斯莱特林长桌边吃饭后,她一脸焦急之色对我说:“你,你不能这样啊!” 我沉痛地承认错误:“是的,我已经反省过我自己,我还是太弱了,没有一锤定音解决问题的力量。如果我是个200斤的壮硕女子,他俩绝对不敢欺负我的朋友。以后我应该加强锻炼,争取成为霍格沃茨马东锡,筋肉猛女,一拳就把他俩一起打飞到黑湖去和大水怪玩泡泡相扑。” 莉莉:………… 莉莉:“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叫教授或者城堡管理员过来,而不是自己跑去和他们对打。你怎么打得过他们两个男生呢?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我傻傻地重复:“可是他们在打西弗勒斯……” 莉莉心疼地摇摇我的胳膊:“那就拉着西弗勒斯一起跑呀!” 我微微张着嘴,过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对哦,嘿嘿,我怎么没想到!” 莉莉:………… 莉莉的表情很无奈,我只能回以看起来满不在乎的傻笑。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突然柳眉倒竖,起身气冲冲地跨过凳子:“波特他们来了!你在这儿继续吃,我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我张了张口,从莉莉身后探头看了一眼,果然,詹姆和小天狼星兄弟四个正好从礼堂门口走了进来。在看到杀气腾腾的莉莉时,詹姆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心虚。 我缩回脖子,把早餐小面包扒拉到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地嚼了起来。 是啊,莉莉,其实我都明白,遇到这种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 道理我都懂,对不起,爸爸妈妈,但我没有做到。 “妹妹,你很有热情和冲劲儿,这很好。不过,做我们这一行,别的都可以慢慢再学,有一件事你必须要首先记住,那就是保护好自己。” 那些面孔都已经模糊,我不记得他们的身份和名字,但我记得他们善意的笑容和叮咛。他们注视着生涩懵懂的我来到他们面前,然后给我这样饱含无数前辈血泪的嘱咐。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但在刀锋面前,我发现我无法后退。 那本是寻常的一天,或许在那天前已经有了一些预兆,比如出现在科里拿着投诉表的医务处工作人员,还有好几次患者家属怒气冲冲的骚扰。但我们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因为这样事情在医院实在是太多了。 我们的工作就是面对无尽的苦痛和恶意。 而我,我认为我工作的意义就是帮助他人。我也为此感到自豪。 可我死在了帮助他人上。 上辈子的我是个医生,是个已经工作了几年,还没有被磨平热情,但已经掌握了一些摸鱼技巧的住院医师。那天的我本来在疗区干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一切正常。 忽然间,疗区门口传来保洁阿姨的惨叫: “刀!他有刀!” 我抬起头,避无可避地,和一个扭曲着面孔的持刀男人对上了眼神。 “快跑”,这是我大脑中纷杂声音中的一种,那个声音理智又疲倦,和身后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我应该回头的,我应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死命逃跑的。 我记不清那个人的长相了,我也不想记住。我只记得那个人手里有刀,刀在挥舞,在半空舞出呼呼的风声,就要砍向第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刀锋前那个被吓傻的人是一个刚进科的实习生妹妹,生涩,热情,就像是刚开始上班的我一样,会在中午溜到我摸鱼的房间来笑嘻嘻地黏着我,跟着我学习技能操作,笨拙又勤快地给我递各种东西,在下班的时候期待地等我第一个一跃而起。 她只是来这里学习半年,她还有灿烂的人生。 除了这个妹妹,我身后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他们是我的同事,宽容我帮助我的前辈,依赖我信任我的后辈,和我一起调班骂行政聊天吹牛查工资的朋友……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住砍向他们的刀。 我要救他们。 向着与存活相反的方向,我迎着刀锋,迈出了无可挽回的一步。 伸出手,我把实习生妹妹扯到身后。然后我抓起手中的病历夹,冲向挥刀人,狠狠地砸向他。 可我慢了一步。 那是我再世为人后都无法忘却的痛苦,之后的那几刀因为麻木而模糊,但第一刀的痛楚在我每一次回想时都清晰得如同梦魇。 挥刀人用的是右手,于是落下的第一刀就向着迎面而来的我的左肩。 在左肩喷出鲜血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在这种时刻,真正的英雄应当九死不悔地继续和对方战斗,但我痛得畏缩了。 我痛得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脑海中那个疲倦理智的声音也变得尖利扭曲:“都说了让你快跑!” 我想跑,我后悔了,我想躲起来。 好痛啊…… 但是他没有放过我,他站在因为疼痛而蜷缩的我面前,平平地捅出了第二刀。 之后的记忆混乱模糊,我难以回想,也不想记起。漫长的混沌之后,再度醒来,我已经成了伊芙琳·克劳奇。 没有所谓“我可能只是重伤昏迷,现在只是我躺在病床上做的一个梦”之类的侥幸,我知道,我一定是已经被砍死了。 毕竟我就是干这行的,知道我被捅了哪些地方之后,我就明白自己没救了。 罗曼·罗兰说过,认清现实后依旧热爱生活,这是世界上唯一的英雄主义。 在幸运重获人生之后,我认清了现实,努力想让自己快乐地摆着烂活下去。但我总会回想,我会好奇除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伤亡,祈祷实习生妹妹能够逃脱,希望凶手被抓捕枪毙,还有…… 一次又一次地诘问自己,为何当时要冲上去。 我的死,有意义吗? 我也同样年轻,同样前途光明灿烂,我那条如此珍贵的生命,凭什么就要因为这种事消逝? 如果我当时后退逃跑了,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万一实习生妹妹也没逃脱,那我是不是就白死了? 还有……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会往前冲吗? 嚼着小面包,我露出了一丝苦笑。 所以我才想去斯莱特林,那个会在伏地魔带着食死徒攻打来的时候全体离开的学院。 我真的很怕很怕痛,我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遍那种足以让人发疯的痛苦了。 左肩的幻痛至今还在折磨我,那个疲倦理智的声音一直试图拯救我热血上脑的每一个时刻,但我死性不改,在看到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即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我根本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好处,我还是会走上前,不,冲上前,像个大傻子一样伸出自己的手。 开学的火车上,明明莉莉很快就能自己调整好情绪,止住哭泣的,我作为陌生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去安慰她? 面对詹姆等人的嘲讽和挑衅,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横加干涉,为死对头斯莱特林学院的斯内普出头回击? 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小事,把羽毛笔和墨水借给别的同学,主动给人指路,给禁林边缘游荡的小动物带吃的……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我还在做这些并不会有什么回报的行为呢? 我恨自己万劫不复的同理心,但我依旧会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做出属于我的一点点努力。 我后悔面对砍刀时做出了冲出去的选择吗? 我后悔了,因为真的很痛,而且我不想死。 但我知道,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一样会冲出去,不过这一次我有魔杖,会死的人是对面那个。 我用牛奶把面包从食管里顺了下去,莉莉已经气呼呼地走了回来,说:“我告诉波特,下次如果让我碰见他欺负你和西弗勒斯,我会告诉麦格教授,让他再也上不了飞行课!” 我把手上的面包屑拍掉,热烈鼓掌:“做得好!抓住了他的痛点,狠狠威胁!” 距离上课没有多少时间了,莉莉拎起书包,带着面包打算在路上吃。我和她并肩离开礼堂(路过詹姆和小天狼星的时候他俩谨慎地往前躲了躲,好像是怕我报复踹他俩椅子),她在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斯莱特林长桌,担忧道:“刚才波特跟我说,他看不惯西弗勒斯,所以要对他恶作剧,还让我不要管。我觉得以后他还是会欺负西弗勒斯的,怎么办啊?” 我却并没有太过担心。 “西弗勒斯不是小绵羊,他不会任由自己被单方面欺负的,放心。” 莉莉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晃了晃:“你也要相信西弗勒斯嘛!好了好了,快把你的面包吃了,免得一会儿上课的时候饿!” 我没有胡说八道编瞎话安慰莉莉,因为我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压根儿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他是谁? 他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的人,就连在他的课上犯错的学生都会被他揪住痛处一通狂骂。现在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欺负到他脸上来了,难道他会就这样默默地忍耐,被动还击? 我说要把詹姆和小天狼星裤子扒了吊在礼堂门口只是威胁口嗨,斯内普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斯内普才不是什么等着我拯救的柔弱阴郁男,他的武德比我充沛多了。昨天我有机会帮他打架也只是因为阴差阳错,在他被偷袭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顺手帮忙。如果真的正面一对一打架,我觉得斯内普的胜算并不小。 请叫我大预言家。 今天下午的草药课已经开始了十分钟,但格兰芬多的四个男生却一个都没来。 在大家已经开始铲土的时候,温室的门“砰”地被推开,脸上带着淤青的詹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纷纷转头的大家,然后尴尬地挠挠已经很鸡窝的头发:“我,我不知道这个门的声音会这么大……” 斯普劳特教授没有计较,只是温和地让他们赶紧来听课。詹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身后是头发几乎和詹姆一样蓬乱的小天狼星,袍子边缘碎了一角的卢平,还有脸色苍白,畏畏缩缩更像老鼠的彼得。 小天狼星来到我身边的位置,抱过一个空花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这节课讲什么来着?” “观察流液草的根系,给它们换盆。”我说,尾巴嫌弃地往旁边甩了一下,“你别用爪子直接刨土,记得戴手套!” 小天狼星对我一笑:“谢啦!” 詹姆顶着脸上的淤青,厚着脸皮也凑了过来:“什么什么?这节课要做什么?” “换盆,戴手套。”小天狼星简单地总结了一下,“行了哥们儿,下课之后你赶紧去趟医务室,你这脸上都青了。” 詹姆满不在乎地一笑,想在莉莉面前表现得潇洒点儿,却扯着脸上的伤口,嘶嘶地疼。 “你们这是去挑战打人柳了?”我问。 哦,对不起,我不该提打人柳的,因为我看到卢平明显地表情一僵。 詹姆轻描淡写地说:“没事,路上绊了一跤而已。” 小天狼星马上戳穿:“屁,他被斯内普埋伏了,差点被打出……打出……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把什么打出来?” 我心领神会:“把猪脑子狗脑子都打出来。” 小天狼星:“对,他差点被斯内普把猪脑子狗脑子都打出来,要不是我们三个在附近,不然他的裤子都要被斯内普扒下来了。” 我大惊失色,尾巴直竖:“西弗勒斯扒你裤子干什么?他没有特殊癖好!” 詹姆赶紧找补:“没有!他没扒我裤子!而且扒裤子什么的不是昨天你放狠话说的么,你才有特殊癖好呢……我俩只是正常地互殴,我没有被动挨打!我反击了!” 小天狼星:“哦,反击就是你的咒语一个没中。” 詹姆悲愤了:“兄弟,你怎么总拆我台啊!” 小天狼星摊了摊已经戴上手套的手:“说实话而已!我的行动还是一直帮你的呀,哥们儿,但你刚才确实是被斯内普压着打。咱们回头得多练练,不然总像今天一样也太丢人了。” 莉莉原本装作不在意,但耳朵竖起来一直在听。听到这儿,她扭过头,瞪了詹姆一眼,警告道:“练什么?打架不好!” 詹姆委屈地替自己辩护:“今天是斯内普袭击我!” 小天狼星用胳膊肘又碰了我一下。 “喂,伊芙琳。下次要是你碰到斯内普偷袭我们,你会出来帮斯内普,还是来帮我们?” 我把流液草放到新的花盆里,松松地撒上土,随口说:“我谁也不帮,等你们打完了我再出来急救。” 小天狼星撇了撇嘴:“说的倒是好听,那昨天你为什么出来帮他?” 我说:“因为你们不光偷袭还二打一啊。我不喜欢这种欺负人的事情。” 小天狼星歪着脑袋偏头过来看我,很像歪头看人的狗狗。 ……可爱捏。 “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就这样收手,我也不喜欢掺和你们的恩怨,毕竟和我确实没啥关系。”我拍拍手上的土,“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很容易热血上头,喜欢打抱不平。如果让我再遇到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就算你们要一起打我,我也会站出来对付你们的。” 小天狼星懒洋洋地笑了。 “行了,知道了,以后不会让你看见的。” 我抬起脚,从后面对他来了一记生气的扫堂腿。 臭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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