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盖上书,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压在上面,猛地站起来,膝盖磕到了桌脚,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椅子“砰”的一声倒地。 冯保急冲冲地进来:“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朱翊钧这才回过神,板着脸道:“没事。” 冯保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双肩微微颤抖,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殿下,让奴婢瞧瞧。”边说边将倒下的椅子扶起来,然后扶着朱翊钧坐到一边软榻上。 冯保从朱翊钧出生起就开始照顾他,十分自然将手附上他额头,看看他是否发烧。 毕竟从外面进来,冯保手掌冰冷,朱翊钧打了个冷颤,情绪平静些许。 刚刚那是什么?说他会成为亡国之君!是谁妖言惑众,妄图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去? 朱翊钧悄然握紧拳头。 冯保捧上一杯热茶喂给朱翊钧喝,“殿下可是好些了?” 冯保心里暗暗祈祷:今晚什么差错都不能有,太子一定要顺利举行冠礼! “好多了。”朱翊钧简短答道,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和内心的惊恐。 冯保何其了解朱翊钧,明明知道有异,但太子不愿讲便装作不知,“天色暗了,不好惊动娘娘,殿下要是无事就早点歇息。” 朱翊钧知道最好的选择便是装作无事发生,可他睡不着。 “伴伴,你去那边将《史记》拿过来。”他不放心。 冯保虽然不解,但已经劝过,再劝就讨嫌了,在这等小事上失了太子心并不划算。 刚刚心急没有注意书桌,此时冯保见书桌上十分凌乱,有些讶异。宫中人都知道他们的太子爷规矩多,东西必须摆放整洁,这么乱还是第一次。 《史记》被压在下面,他小心翼翼拿出来,双手捧到太子面前。 “伴伴,你翻开。”朱翊钧吩咐。 冯保缩回手,问道:“殿下要看哪页?” 朱翊钧:“你一页页翻。” 假装看书,实际上一直盯着冯保,手里悄悄握住剪刀,那是他在冯保转身取书时拿过来的,宽大的袖子正好遮住。 咽喉处最为致命,就算死不了,说不出话也行。 这个世上没有秘密,任何妖言惑众的话,都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他不想死。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冯保停下,他没有发现冯保有任何异样。 “算了,我又不想看了。书放这里,你跟着我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歇。”朱翊钧如往常般体贴。 冯保丝毫没有觉察自己在危险边缘徘徊过,见太子已经缓了过来,笑着应下,依言出去了。 剩下他一个人后,朱翊钧松了口气,再次打开书,一页页翻到《秦始皇本纪》。 【主播笑笑:观众朋友们可能不知道,主播也姓朱,传说是万历帝的后代,传说哈传说,不要当真。嘿嘿……毕竟我也不稀罕当这败家子的后代。 好啦,言归正传,众所周知这是一部电视剧,不是重现历史,更何况历史无法重现,所以欢迎大家讨论剧情,但不要随意攻击主播。】 兔子头的怪人两臂抬起,交叉。 【人身攻击,达咩!达咩!】 【在正式开讲前,我想做一个调查问卷。】 #你是万历,面对大明强势的文官集团,对皇帝的过度批评和监督的政治表演常态。你会: A.选择硬刚到底(学叔祖正德皇帝,最后可能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B.选择躺平,爱谁谁,相信后人智慧?(大明走向了亡国之路),谁管那死后洪水滔天。# 【这个问题等我们看完剧再调查一次,看看到时候大家的想法会不会改变,或者有了更好的想法】 朱翊钧还未来得及多想。这时他见书页上又出现一人,看样子是位太监,“冯保”二字浮现在脑海。 女子声音继续道:【今天我们先简单聊聊明朝宦官系统。这是个庞大的机构,共有二十四个衙门,即十二监、四司、八局,位高权重,主要服务于皇宫。说白了就是宫内小政府。 其中,权力最大的部门是司礼监,他们的职责是协助皇帝批阅奏折等公文,按照现在的话说,他们都是老大办公室的秘书。官职有掌印太监一人,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四到九人。 地位最高的当然是掌印太监,相当于外廷内阁首辅,你们想想,单位里最重要的印章是哪个保管,这样一下子就明白了。 其次是秉笔太监相当于外廷内阁次辅,他们代皇帝进行朱批。 大家都知道明太祖朱元璋是个工作狂,每天批阅大量奏折。但后来的皇帝实在是忙不过来,有些因为太懒了,这些奏折先在内阁走了一遍,内阁阁老先进行了“票拟”,相当于给题目直接写了答案,不过是用铅笔写的,但需要皇帝用红笔描一下,皇帝只朱批少数几本重要的奏折,其余都由司礼监太监代为批阅,进行朱批。 冯保是从万历小时候就开始陪着他一起读书、生活的,所以万历把冯保叫作“大伴”或“伴伴”。冯保嘉靖时期就是秉笔太监了,一直想当掌印太监,但隆庆时期的首辅高拱看不他不顺眼……】 这些事情都是宫里发生的,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这么清楚?朱翊钧盯着书,大受震撼。 . 乾清宫中,隆庆帝就着掌印太监孟冲的手服下一粒丹药。 孟冲见隆庆帝喉结一动,似不经意般道:“万岁爷爷冬日里也不怕冷,今日白天还去骑了半天马,可见康健。” 隆庆帝一听这话,原本因为服用助.兴丹药而产生隐秘的恼怒一消而散。 对呀,白天活动了半天,晚上有心无力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自己贵为天子,也总是会有乏力的时候,“马上功夫是老祖宗留下的功夫,朕自然不敢忘记。” 丹药起效需要时间,隆庆帝也不着急,舒舒服服让人伺候洗漱一番。 寝宫中侍寝的人早就安排好了,是孝安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 想到这里隆庆帝心砰砰地跳动,差一点就错过了。 要不是被那些臣子逼着去看望皇后陈氏,他可能没有机会发现如此可人的小美人,今晚一定要好好逗弄一番。 越想越火热,越想越躁动,再一想小美人的年纪,隆庆帝神情稍敛:“孟冲,再拿一粒丹药。” 孟冲心下一突,脸上却堆起笑意,“万岁爷爷,这可使不得呀。明日大事可离不开您。” 小事可以顺着隆庆帝,大事……若是有了差池,自己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且不说那些阁老们不会放过自己,隆庆帝失了体面,必会先一步砍了自己出气。 这助兴丹药虽不是他献给隆庆帝的,但平日在隆庆帝身边伺候的是他,再如何他也脱不了干系。 隆庆帝沉下脸,不悦道:“早早让朕立太子,又给他行冠礼,他们是想干什么?怕自己活不长吗?” 孟冲是首辅高拱举荐的人,又不傻,隆庆帝的别扭他看在眼里,“太子殿下今日特意嘱咐奴婢,要伺候好万岁爷爷,天冷要提醒万岁爷爷及时加衣服。” 隆庆帝不会当着阁老面表示不满,但私下抱怨并不少,孟冲只当没有听见。 听孟冲这话,隆庆帝想起了自己做儿子时候的糟心事,嘉靖帝喜怒无常,疑心又重,自己哪里敢和他身边伺候的人说这些话。自己是个仁慈的君父,太子性格天真,舐犊情深。脸上神色缓和了几分:“他是个孝顺的,李氏教得也好。” 孟冲见隆庆帝不再执意要丹药,松了口气。 . 迷迷糊糊之时,朱翊钧听到冯保的呼唤声。 睁开眼睛,见冯保眉头松开,轻声道:“殿下醒了,快起来换衣服,吃块糕点垫垫肚子。” “什么时辰?”朱翊钧没有起身。 “寅正时分,”怕他觉得时辰还早,冯保又补充,“贵妃娘娘派的人已经到了。” 朱翊钧想起昨晚在《史记》上看到听到的直播讲解电视剧,虽未搞清楚来源,但暂时看来其他人也许看不到。 这个直播间很可能是歹人施法,为了吓唬他,或让他知难而退,最好因为羞愤而自请放弃太子之位。 不然如何解释他会被后人评价为“未亡国”的亡国之君。 自他出生时起,便被祖父、父亲和母亲寄予了厚望,未满四岁启蒙读书,虽未正式出阁就学,但刻苦学习,悬梁刺股,没有一日敢松懈的。 且在他心中一直十分仰慕□□,暗暗发誓将来登上皇位要重振大明国威,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 除非自己魔怔了会性情大变,不然怎么可能发生近三十年不上朝的荒诞事。 朱翊钧一边想,一边任由冯保伺候起床。 目光扫到床上,稍稍犹豫,后指着枕边锦盒,吩咐冯保:“伴伴,把那个锦盒带上。” 冯保不甚在意,吩咐小太监捧上锦盒。 才出寝室,李贵妃身边的女官惜言上前请安,接着道:“娘娘有话让奴婢转告太子殿下。” 朱翊钧连忙垂手站直,“姑姑请讲。” 惜言神色肃穆,“今日是太子大日子,朝中大臣皆瞩目,万望太子有储君气度,不可视为儿戏,不可傲慢少礼。” “儿臣谢母妃教导!” 惜言见他恭顺,十分满意,微笑道:“恭贺殿下。” 太子冠礼礼仪复杂繁琐,该嘱咐的李贵妃早就嘱咐多次,只不过她认为太子年幼顽皮,离不开她多次督促。 冠礼在文华殿举行,孝安皇后和李贵妃作为国母和太子生母也要观礼,两人早早过来,坐在帷帘后面。 有资格观礼的大臣也已经到了,位列在前排的是首辅高拱,次辅张居正、高仪等人。 礼官也都准备好了,一切等隆庆帝过来开启仪式。 冬日寒气袭人,虽有取暖的炉子,朱翊钧在特设的帷幔后面还是冻得咬紧牙关。 高拱看着大殿里的钟表,快到辰时了,他是个急性子,已然急得满头大汗,盯着指针越来越烦躁。 越看越着急,收回目光,看了张居正一眼。那小子神色如常,果然沉得住气,这样倒显得他没了首辅的气度,心里冷哼一声:“惯会装模作样的。” 作为首辅,他心里已经盘算再等等便让人去催促隆庆帝。 帷帘后面,李贵妃先沉不住气,吩咐冯保道:“快让人去看看。” 冯保得了命令,没有吩咐别人,亲自退出大殿,转身小跑。 用石头切割成的大殿台阶又硬又冷,冯保才下到一小半,远远看到隆庆帝一行人已经过来,连忙又转身回大殿禀告。 隆庆帝姗姗来迟,有惊无险,总算没有误了吉时。 过了一晚,隆庆帝好似更瘦了,脸色如枯黄菜叶,但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明显是纵欲后的表现。 阁老们不忍直视。高拱气得暗哼哼,这些可恶的宫女太监,只知道献媚,完全不顾隆庆帝龙体。 按照规矩隆庆帝简短说了几句话,然后宣布冠礼正式开始。 礼官开始唱导,礼乐随后奏响。 朱翊钧按照礼仪规定,更换了衣服,一共三套不同装束,繁重的衣帽压得朱翊钧喘不过气,原本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和双脚重新暖和起来,后背被汗水浸湿了。 不同的装束象征着与孩童告别,到了可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举止一板一眼,腰背挺得笔直。 李贵妃是难得的美人,说句独冠群芳也不为过,太子因此生得十分俊朗。不过与李贵妃不同,他一双桃花眼没有似醉非醉的朦胧感,反而显得正气;睫毛浓密纤长,刻意修饰的剑眉更增添了几分英气。 因年纪小,脸颊的小绒毛显得十分可爱,可脸色却不红润,皮肤似透明般,额上和鼻梁上青筋十分显眼,有种病态的脆弱感。 孝安皇后和李贵妃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还剩下最后一个流程。 ——太子需要手持玉圭走入殿中,接受皇帝皇后教导和告诫,并接受在场所有人祝贺。 朱翊钧没有工夫紧张,也没有心思观察众人反应,在特设的帷幔后面,他心情很复杂。 “怎、么会、这样?”礼官声音颤抖,结结巴巴。 跪了下来,上半身无力地趴在地上,“太子殿下,臣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朱翊钧面无表情,看着玉圭,是个尖首平底状的,兽面纹华丽贵气,可惜从中间断成两截了。 玉圭代表了太子的身份和权力,彰显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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