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桩案件在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到来,依旧猝不及防。 寒冬腊月,甚少落雪的浮江市今年罕见地冰雪飞飞,一片银白。 馨淡的香氛里,姜银砚身穿毛绒睡衣靠坐床头,手机里正循环播放一首节奏欢快的老歌,她点开分享键,准备发给霍闻川,狴犴胸针突如其来地砸中手机屏幕。 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姜银砚一个天鹅起跳,伸手抓向挂在落地衣撑上的羊绒大衣,衣领入手的下一秒,卧室骤然全黑,香薰的气味被一股咸湿的海腥取代。 光线再次亮起时,姜银砚已经不在自己的卧室,面前所见的是一片蔚蓝之海和一艘艘或停泊或刚启航的船只,岸边还有一些卖鱼的摊贩,俨然是一处码头。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姜银砚拎着羊绒大衣站在一个鱼摊前。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看姜银砚立在跟前,赶忙热情招徕:“大妹子买鱼吗?我这儿都是刚到的活鱼。” 姜银砚低头看那几桶没什么生气的鱼,“不买。” 摊主霎时变脸,挥手驱赶,“不买鱼挡什么路?走开走开。” 姜银砚赶紧闪到一旁。 烈阳当空,体感气温近三十摄氏度,毛绒睡衣很快给她蒸出一身热汗。 这里的季节是夏天。 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阿砚。” 姜银砚一边走向霍闻川,一边抹额头的汗,“好热啊。” 看到霍闻川一身薄衣薄裤,姜银砚羡慕不已,“闻川,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霍闻川笑道:“我睡觉不习惯穿太厚。”旋即又说:“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去找些夏天的衣服换上。” 说话间,姜银砚的视线越过霍闻川望向他身后,抬抬下巴,“他们来了。” 霍闻川回头,看到张晴和、傅平湘二人正朝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东张西望的年轻女人,单从厚厚的衣着便能看出是本案的新人,她把雪青色棉服搭在臂弯,还不住地拉扯高领毛衣的领口散热。 张晴和跟霍闻川一样淡定,她身上同样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衣,眼睛里映着一艘艘渔船和蔚蓝广阔的海面。 “霍帅,姜姐姐。”和姜银砚一样穿着绒睡衣的傅平湘快跑几步来到两人跟前,上衣三粒纽扣已经敞开,额前碎发湿哒哒地粘在皮肤上,热得满脸通红,“开局就来这么刺激的,刚刚还在北极,转眼就来了赤道。” 姜银砚提一提手里的羊绒大衣,“瞧见没,胸针出现的瞬间我拼老命拿的,结果压根儿派不上用场,反倒是个累赘。” 傅平湘扫一眼霍闻川的衣着,“还是霍帅跟晴和有先见之明,人家俩穿的跟过夏天似的,我羡慕得要命。” 霍闻川的目光落到傅平湘半敞的胸膛上,“系好衣领。” 傅平湘听得目怔口呆,“霍帅,我都快热疯了。” “在女孩子面前,衣着须得体,我不介意帮你系。”霍闻川说罢就要动手,傅平湘连忙往后趔,“咱们两个大男人,不合适不合适,我自己来。” “老板,你这些鱼怎么卖?”一个粗嗓子男人的声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一名腰系围裙的中年微胖男人手拿锅铲站在一个鱼摊前,下身是一条薄绒睡裤,上身穿一件黑红两色条纹的圆领针织衫,一枚胸针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鱼摊老板坐在一张折叠椅上,闭目养神,“大的五块,小的三块。” “这么便宜,给我来条大的。”中年男人兴奋的表情犹如中大奖,就要掏兜拿钱,傅平湘紧忙喊:“别买。” 鱼摊老板瞬间睁眼,和中年男人一齐看向傅平湘,后者眼里满是疑惑,前者则是瞋目横眉,“想当程咬金?” 看到鱼摊老板的反应,傅平湘才猛然反应过来,“大哥别误会,我不是想坏你的生意……” 鱼摊老板满脸横肉,手臂粗壮有力,压根儿不听傅平湘的解释,凶神恶煞地站起身。 姜银砚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中年男人旁边,笑道:“舅舅,我一沾鱼就感冒,你忘记了?” 又对鱼摊老板说:“大哥消消火气,这是我舅舅,我跟他好久没见,他忘了我不能吃鱼这事。” 回头指傅平湘,“我表弟记得清楚,刚才是在提醒他爸,没想拦你的生意。” 鱼摊老板打量了他们一下,见几人都逆季节着装,风格像是一家人,便信了姜银砚的话,一屁股坐回去,不再搭理他们。 “舅舅,我们回去吧。”不等男人询问,姜银砚赶紧把他拉走,同时悄声说:“我们不是坏人。” 走出好几步后,男人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是谁?” 姜银砚撒开男人的围裙,“等人齐了一起说。” 傅平湘系好纽扣,瞥一眼鱼摊老板,“那卖鱼的哥脾气真大。” “你还有脸说。”姜银砚不住地用手扇风,“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白白少赚五块钱,换我,我也怨你。” 霍闻川的视线里出现一艘正在靠岸的渔船,船头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冲岸上招手,“傅平湘、傅平湘……” “我好像听到宋翔在叫我?”傅平湘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都没见着人,不禁怀疑:“我幻听了?” 张晴和二话不说掰过傅平湘的脑袋,“那艘船。” 在张晴和的精准定位下,傅平湘终于看到一艘渔船的船头立着个身穿粉色睡袍的人,“这么帅的出场方式怎么给他了?我不服。” “不服憋着。”高茴从后面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 “这次的卧底,”前前卧底姜银砚思忖道:“看来是宋翔。” 渔船靠岸后,宋翔第一个跳下来,激动地说:“我是卧底,这艘船就是我的。” “给我一辆破面包车,给你一艘渔船?这迷案之地怎么还搞差别待遇?”傅平湘愤愤不平地槽道。 霍闻川问宋翔:“你会开船?” “不会。”宋翔旋即又说:“我父母在公园经营脚踏船租赁的生意。” “所以你就成了渔船老板?”傅平湘对这次卧底的人员选择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姜银砚忍住笑,“多少沾点边。” 渔船上又下来两男一女,胸前均别着狴犴胸针。 等了五六分钟后,再没有别的新人出现,大家开始自我介绍。 这次一共两女四男六名新人,分别是超市收银员蔡思雨、美妆博主lulu、高三男生姚博诚、家庭煮夫马群荣、电脑维修员樊科、烧烤摊老板胡杨。 这次的新人里,心理素质最好的是美妆博主lulu。 胸针出现时,她刚拍完化妆教程,还没来得及换装就被拉进迷案之地,眼下也是一身可爱的毛绒睡衣,娇小的身体里却装着一颗强大的心脏。 听完傅平湘的解说,lulu只是问了几个不懂的地方便跟姜银砚、张晴和她们热聊起来。 心理素质最差的是电脑维修员樊科,他那时在玩游戏,场景恰好也是海边的一个渔村,便以为是进入了游戏里,崩溃无比,宋翔解释了好多遍他才信这里不是他玩的那款游戏。 最令人无语的是无神论者姚博诚,在傅平湘讲到亡者之灵时数次出言反驳,令傅平湘头大如斗,还是张晴和毫不留情地呵止,姚博诚才终于住口。 马群荣和胡杨起初死活不信,嚷着要联系家人,但在身上没找到手机,只有问周围的npc借,然而所有npc都不知道手机为何物。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座机的小卖铺,可熟记于心的每个号码拨出去都被提示不存在。 至此,二人才肯接受现实。 蔡思雨最担心的是会被老板扣工资,因为她每个月都风雨无阻地拿了全勤,直到姜银砚以人格担保不管在迷案之地待多久,于现实世界都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才放下心来。 “哟,咱家翔子回来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光膀汉子远远地招呼宋翔。 傅平湘小声说:“宋翔,你哥来了。” 宋翔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地喊来人一声:“哥。” “哥啥哥,我是你小叔。第一次出海,满不满?”光膀汉子冲宋翔后背拍了一掌,力气太大,震得宋翔差点灵魂出窍。 “满不满?”宋翔没理解他的话。 霍闻川开口接茬:“半满。” “小小个事,再多出去几趟就能满。”光膀汉子不拘小节地搂上宋翔的肩,“走,带上你的伙计们,我跟你们一道去你表哥那儿喝两杯。” 傅平湘不满地嘀咕:“我们都成宋翔的伙计了。” 一行人被光膀汉子领到一栋与众不同的粉色小屋外,周围没有别的人家,屋前的水岸泊着四艘小渔船,每一艘都有一个红色的编号,从右到左,一至四。 门是开着,但光膀汉子却不进去,而是站在外面扯嗓子喊:“雷大,酒菜烧好没?翔子和他的伙计们回来了。” 没人应声,光膀汉子又喊了一嗓子。 半晌,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根擦拭光亮的渔叉,叉柄的中间部分包着一圈醒目的红色金属皮。 女人水灵的大眼睛盯着外面的一群人看,明明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神态却懵懂得像是稚子。 光膀汉子笑嘻嘻地问:“英儿,雷大在里头吗?” 女人愣愣地盯着光膀汉子看,既不出声,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 根据女人的年纪,宋翔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女人是“表哥”的妻子,张口便喊:“表嫂。” 话音刚落,宋翔猝不及防地被光膀汉子搡了一下,“表哪门子的嫂,你小子别乱喊。” 宋翔心脏一紧,他竟险些露馅。 担心光膀汉子追问宋翔的“失误”,读出女人眼神里茫然的姜银砚迅速接过话:“她好像听不懂你的话。” 光膀汉子指指自己的脑袋,“精神出了点问题。” 如果忽略女人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她的精神不正常。 脸庞白净,身上的淡粉色背心裙整洁如新,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坠为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温婉。 霍闻川的目光在女人身上迅速地打了一转后又看回光膀汉子,“先天还是后天。” 光膀汉子:“后天。” 后天的精神疾病多是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刺激而引起。 姜银砚心直口快地问:“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还没等光膀汉子回答,忽听有人喊:“来胜小叔,翔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男人拎着几只肥美的大螃蟹,面带笑容地走过来,想必他就是宋翔的“表哥”雷大。 雷大身高中等,脸上长满雀斑,不似其他男性npc几乎一水儿的光膀子,他衣装齐楚,上身穿泥色短袖衬衫,下身是蓝灰色长裤,不见一丝褶皱,应当是特地熨过。 唯一不足的是衣裤都不大合身,又长又宽松,裤腰间还工整地扎着一根皮带。 来胜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只奋力挣扎的螃蟹,腹中馋虫顿时苏醒,“你咋知道我们要来,还去买了螃蟹。” 雷大笑呵呵地说:“英子想吃螃蟹,我就去提了几只鲜的,等会儿蒸给她吃。” 听到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来胜肚子里的馋虫瞬间缩回窝,“给英儿的,我还以为给我的。” “英子要是吃不完就给你。”雷大走向女人,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同她说:“进去吧英子,我给你蒸鲜鲜肥肥的螃蟹吃。” 女人的反应也和听话的小孩一样,抱着渔叉和雷大一起回屋。 如无意外,灵物就在这栋粉色的房子里,但雷大却没有邀请他们进去,来胜也没有进屋的意思。 姜银砚忍不住问:“来胜小叔,我们不进去吗?” 来胜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里面只剩一根,他利索地给自己点上,随后将空烟盒捏瘪丢到路边,表情享受地吞云吐雾,“翔子这表哥,从来不让人进英儿的房子。咱们老实在外面待着吧,他做完饭会给我们端出来。” 张晴和敏锐地抓取出重点,“这是英子的房子?” “是英子的,不是雷大的。”来胜夹烟的两根手指淡淡泛黄,稳稳的老烟枪。 张晴和继续问:“雷大的房子在哪里?” “在海鲜市场那片儿,两层那个就是他的。我住他前头,不远,几步路就到了。”说完,来胜吐出一口烟。 姜银砚被烟飘到,呛得发咳嗽,霍闻川悄无声息地挡在她和来胜的中间,“方便说说英子的事吗?” “事情都过去了,没啥可说的,她现在有吃有喝,也有人照顾,过得好就行了。”来胜没有半点想聊英子的意思。 姜银砚却不死心,总得问出些有用的信息,想了想,“她全名叫什么?” 来胜弹弹烟灰,“杜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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